第1章

别看我现在鬓角分明，眉清目秀，在湘城一家装修公司做着平平无奇的预算员，其实我曾经是个赛车手。这话一出，有好事者必定要问："云哥，那场地下飙车比赛是真的假的？真有人在城外飙到三百迈？"

有，但绝不是那些短视频里随便宣称的："夜里在西郊公路超过警车，甩掉三辆摩托追逐，双轮抬起过弯道连破五项吉尼斯纪录..."这不是地下赛车，这是在玩《极品飞车》。

地下赛车也要遵循物理定律，没有那么夸张。它还有个正式称谓，叫"非法改装车辆竞速"，是交通部门和城管一直在严打的对象。正因为是非法的，所以没有正规赛道的安全措施，偶尔会出人命。

很不幸，我亲眼见过。

那天夜里，阿浩电话里语速飞快，让我去城东的中医院，我一路闯了三个黄灯，还是晚了五分钟。阿琦就那样躺在急诊室的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看起来像睡着了，可我不敢去拍醒他。他的车在山路甩尾时撞上了护栏，方向盘砸断了他的肋骨，扎进了肺，百公里加速只需五秒的赛车，在失控的那一刻变成了一副刑具。被送到医院后，他挣扎了大约四十分钟，最后还是在我赶到前离开了。

值班的医生走出抢救室，摇摇头，眼神里是对这些年轻人的无奈与怜悯。我们几个大男人蹲在走廊上，无声地流泪，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场比赛，他本来要赢三万块钱。我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积蓄，凑了八千块，汇到了他湖南老家的母亲账户上。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都是为了那口饭，为了那口气。

我的运气比他好得多：从二十岁开始，我被生活推着参加地下赛车，断断续续三年，捡回了一条命，还赚了些钱，足够我在湘城站稳脚跟。

很多人不理解，但能吃饱饭的人从来不懂饿肚子的感受。

那年我从技校毕业，汽修专业，头顶"技能改变命运"的大横幅，口袋里揣着一张绿皮火车硬座票，来到湘城。那时的城中村出租屋，一个月七百块钱，我和另外三个同乡挤在一起。白天在修理厂擦车垫底，晚上给附近小区送外卖，一个月到手四千出头，省吃俭用，勉强维持生活。

我有个表哥叫吴广，在湘城混了七八年，是城东一家不大不小的车行老板。有次他来修理厂找我，看我满手油污的样子摇头："小江，你这一辈子就打算在这里擦车？"

我无话可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梦想只是一种奢侈品。

"下周末有空吗？带你去见见世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光。

周六晚上，吴广开着一辆改装过的本田思域来接我。我们驶出城区，沿着东郊的山路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拐进一条看起来早已废弃的工业园区。

远远地，我看见几十辆车停在一片水泥地上，改装车的LED灯在夜色中像是一条发光的长龙。人群熙熙攘攘，音乐震耳欲聋，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坐在引擎盖上，也有一群纹身壮汉围着某辆车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