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三点停了，沈宝景的皮鞋踩过警戒线时，鞋底碾过一片碎玻璃。警戒线内是城郊新开的镜中世界蜡像馆，玻璃幕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具被剥了皮的巨兽尸骨。
“沈队，第三个蜡像馆了。”技术员小王举着物证袋凑近，袋里是半张烧焦的纸条，边缘蜷曲着焦黑纹路，“和前两起一样，现场留有乌鸦羽毛，还有这个——”他指向展柜里的蜡像，穿西装的男人胸口插着把银柄手术刀，刀柄刻着极小的日期：2005.11.17。
蜡像馆老板缩在角落发抖，镜片上蒙着水汽：“凌晨一点接到电话，说有人预约深夜参观。监控拍到访客戴着手套和医用口罩，可他走到市长厅时，突然对着蜡像跪下了......”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死死盯着展柜——本该躺着蜡像的玻璃台面上，此刻躺着具真正的尸体。
死者是市立医院的麻醉科主任张民秀，颈侧有注射针孔，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但最诡异的是他的姿势：双腿蜷曲如胎儿，右手捏着半支红色蜡笔，在玻璃上画了半截剪刀图腾——和三个月前槐安村掘坟案棺木内的血迹图腾完全一致。
“陆顾问到了。”小王的声音带着异样。沈宝景转身，看见陆东植正站在旋转门后，黑色风衣滴着水，右手无名指的创可贴渗着血。自水族馆爆炸案后，他总在案发现场表现出过分的镇定，仿佛每个细节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三起蜡像馆案件，死者分别是法医、殡葬师、麻醉科医生。”陆东植的手指划过玻璃展柜，镜片后的瞳孔映着蜡像凝滞的笑容，“都是能接触到人体组织保存的职业，和韩知允当年收集'完美猎物'的手法...”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张民秀掌心的蜡笔上，“等等，红色蜡笔在玻璃上留下的划痕——”
沈宝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些歪斜的线条在紫外线灯下发着荧光，竟组成了一串数字：0704。这是她警号的后四位。
手机在裤兜震动，匿名号码发来段十秒视频。监控视角里，戴口罩的男人站在蜡像馆储物间，正把张民秀的尸体摆成蜡像姿势。男人转身时，腰间挂着的警徽在镜头前闪过——是沈宝景三年前丢失的旧款警徽。
“沈警官，这次的猎物是你自己吗？”变调的机械音从耳机里刺出来，沈宝景的后背撞上展柜，玻璃上的裂痕正巧划过蜡像的嘴角，像极了一个嘲弄的笑。
陆东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安全通道。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他指尖按在她手腕脉搏上：“别慌，三起案件的共同点不是职业，是他们都参与过二十年前的619人体器官走私案。”
沈宝景猛地抬头。死者临死前攥着的笔记本，首页就写着“619”三个数字。
“张民秀当时是走私案的麻醉师，负责处理受害者。”陆东植从风衣内袋掏出牛皮纸袋，里面是泛黄的尸检报告复印件，“还有更关键的——”他抽出张照片，拍的是蜡像馆展柜底座，金属支架上刻着极小的字母：JCH。
是金成浩名字的缩写。
安全通道的铁门突然被撞开，冷白色灯光里，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摄像机走进来。沈宝景认出那是韩知允的御用摄影师，三个月前就该死于爆炸的金成浩。
“沈警官，陆顾问，”金成浩的镜头对准他们，取景器红光闪烁，“我们导演说，该让你们看看幕后花絮了。”
监控录像在蜡像馆中控室的屏幕上播放：三小时前，李修民独自进入储物间，口罩下露出的喉结滚动着，正把张民秀的尸体摆成蜡像姿势。他转身时，警徽在腰间晃了晃——和沈宝景丢失的那枚分毫不差。
“伪造的。”沈宝景一时间难以相信，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李修民。他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电流杂音：“沈宝景，你记不记得，水族馆爆炸时，死的不是我。”
“你没死，陆东植对眼前出现的人感到难以置信，“你跟他是一伙。”
“你真正的目的是让韩知允替你去死。”“所以当韩知允把第一把剪刀插进受害者胸口时，我就知道，这场戏该换主角了。”
中控室的灯突然一闪一闪，沈宝景看见李修民手里握着把银柄手术刀，刀柄刻着的日期正是2005.11.17。而他无名指的创可贴已经掉落，伤口处纹着极小的剪刀图腾——和韩知允手腕内侧的纹身完全一致。
"沈警官，"金成浩的摄像机对准展柜，张民秀的尸体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蜡像，"接下来的游戏，该由你决定了。"他指向墙上的电子屏，地图上三个蜡像馆的位置连成三角，中心坐标正是沈宝景的公寓。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母亲的来电。接通后只有电流声，接着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你们这群疯子，我一定杀了你们。“
“所以现在——”李修民退后两步，展柜里的蜡像突然活了过来，转头看向沈宝景，“我们都成了被困在镜中的猎物，不是吗？”
沈宝景这才发现，所有蜡像的眼睛都是摄像头。金成浩的摄像机开始倒带，屏幕上回放着刚才的场景：“沈宝景开枪想要杀了金成浩和李修民，陆东植拦住了差点失控的沈宝景。”
“蜡像馆的蜡，混着死者的骨灰。”李修民笑着指向展柜，“所以当你走进这里，就已经被他的选中了。还记得水族馆爆炸案后，你在证物柜看见的那本日记吗？“他掏出烧焦的笔记本，残页上新增了行血字：当猎人开始模仿猎物的呼吸，陷阱就真正成型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沈宝景的视线扫过展柜底座的“JCH”刻痕，突然想起某一篇的犯罪心理学论文里写过：镜像杀手的终极目标，是让猎物在自我怀疑中成为自己的共犯。
“沈队！”小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宝景转身时，李修民已经消失在密道里。她追进储物间，看见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剪报见。
密道尽头是面落地镜，镜面上用蜡笔画着个正在融化的警徽。沈宝景伸手触碰镜面，忽然发现镜中倒影的警徽编号在流动，最终变成了韩知允的囚服编号。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段实时直播。画面里，她的母亲被绑在公寓的梳妆台前，面前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半枚金属义肢——和槐安村掘坟案里发现的那枚编号相同。
“最后一题，沈警官。”变调的声音响起。
沈宝景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有个男孩躲在墓碑后，眼中映着和韩知允同款的、近乎偏执的光。而那个男孩的手腕内侧，纹着极小的剪刀图腾。
警笛声更近了。沈宝景摸向腰间的配枪，却发现枪套是空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沾了蜡油，指纹里嵌着半枚乌鸦羽毛的绒毛——和暗夜生物研究所监控里出现的，属于同一个养殖批次。
储物间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黑衣人的笑声“答对了，沈宝景。你要逮捕的人，从来都不是韩知允，而是......”
话尾被警笛声撕裂。沈宝景撞开密道门，看见小王举着枪对准她身后，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警惕。而在小王身后，李修民正被两名特警按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沈宝景，嘴角扯出个比蜡像更僵硬的笑，无声地说了句：该你了。
“什么意思，陆东植转头看向她，似乎又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笑。”
展柜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沈宝景转身时，看见所有蜡像都在流泪，蜡油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汇成个巨大的剪刀图码。
手机在这时弹出条新消息，是段加密视频。画面里，年轻的李修民站在韩知允的病房外，看着床上的少年把剪刀刺进自己的掌心，然后对着监控比出胜利手势。李修民转身时，镜头拍到他手腕内侧的纹身——和韩知允的位置、图案分毫不差。
沈宝景忽然想起陆东植说过的话：**最完美的陷阱，是让猎物亲手挖出自己的坟墓。**
警灯的红光穿透蜡像馆的玻璃，在沈宝景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小王，突然发现他的领带夹是只乌鸦造型——和暗夜生物研究所的标志完全一致。
“沈队，小王的声音带着问候，“你怎么了。”
沈宝景没有说话。她知道，当猎人开始怀疑自己是猎物时，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蜡像馆的门在身后关闭，沈宝景最后看见的，是展柜里那具代替张民秀的蜡像。蜡像的手指动了动，掌心慢慢展开，里面躺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李修民不是第二个韩知允，他是第一个——
字迹在警灯闪烁中忽明忽暗，最后半句被蜡油覆盖，只留下个模糊的“他”字。李修民押上警车时，听见蜡像馆内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像是某个精心搭建的镜像世界，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而在蜡像馆的地下三层，金成浩被拖进电梯时，抬头看向天花板的监控。他勾起嘴角。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无名指的伤口再次渗血，在不锈钢墙面上画出个极小的剪刀图腾。而在更深处的实验室里，编号0704的玻璃罐正在恒温箱里轻轻晃动，里面泡着的，是半片带着血渍的皮肤组织。
暴雨在黎明前再次落下，冲刷着蜡像馆外的警戒线。沈宝景望着警车窗外飞逝的雨幕，忽然想起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那是她一直以为被烧毁的内容：1995.6.19，修民的瞳孔里有两个我，一个是猎人，一个是猎物。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案件的线索都指向他——因为从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开始，而这场没有终点的猎杀游戏，才刚刚进入最血腥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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