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烬生蝶

——1937年·苏州·春

这一年的梅雨季似乎格外冗长。当雨水浸入木窗的缝隙时，林未晞为江南仕女的裙摆填上了最后一抹东方既白。青灰的雨雾里，小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老树上的几只乌鸦传来阵阵哀鸣。

"砰——"

街口突然传来刺耳的枪声。林未晞在抬眸的瞬间撞见了一片血色的雨幕。一个金发男人在向这边狂奔，他西装胸袋别着的钢笔磕在了石墙上，发出闷响。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皮质相机包，此刻正渗着暗红的水痕。

"嘘——"当硝烟混着铁锈味的手掌压上来时，林未晞闻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薰衣草皂香。男人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追兵的咒骂声夹杂着皮靴声碾过窗外的水洼，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玻璃窗上，惊飞了梁间避雨的飞燕。

当暮色漫过小镇时，林未晞点起的煤油灯泛着星星的暖光。"路易·杜兰德，《世界报》记者。"男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他带着法国口音的普通话就像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一般温柔。''这些……''她指尖触到他内袋露出的胶片边缘。路易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我必须尽快把它们送回法国。"

窗外雨声依旧未停。路易倚着玻璃窗看林未晞修复钢笔上被磕坏半边的蝶翼。她用镊子夹起金箔填补裂纹，他举着相机的手悬在半空，林未晞鬓间的发簪恰好接上珐琅蝴蝶断裂的触须，像两枚隔世重逢的拼图。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林未晞将钢笔举到灯光下。''战争会把人变成碎片。"路易望向窗外，他的指尖摩挲着西装内袋的胶片"但总有人要拼起真相。"他从西装夹层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普罗旺斯郊外的薰衣草田里，一位少女正回眸望向他的镜头。

晨雾中寄来的信封还带着咸涩的气息，''即刻回欧''四个字却显得如此刺目。分别时，林未晞窗前的白山茶正开的惊心动魄。路易最终把那支钢笔塞进她的掌心，钢笔帽上新刻了一行小字''pour l'aube"。

''等战争结束，"他背起相机包，"我要拍下你修画的样子。"

——1945年·苏州·冬

林未晞打开巴黎寄来的木匣，战地日记的霉斑间掉出朵晒干的薰衣草。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她忽然明白路易最后那卷胶片的秘密——当镜头对焦在她修复蝶翼的指尖时，取景框里映着的，却是窗外燃烧的护城河堤。

显影液在暗房里泛起微光：金发记者站在废墟里，记录下这人间的惨剧，相机包上的血渍绽开成永不凋零的山茶。林未晞的指尖抚过相纸边缘，那里有一行字："每只蝴蝶破茧时，都要带着碎光飞向黎明。"

林未晞在回眸的瞬间，恍惚看见那个在雨天突然闯入的记者，正在薰衣草田里朝她举起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