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后有只跟屁虫。
从威尔夫妇的庄园到华南街区的雪夜,再到温哥华的讲座,最后是南极洲的暴风雪。
从我十几岁跟到三十多岁。
比起他日记中,先认识我,实际上,是我先认识的他。
他好像叫什么?程从?
前段时间听到一首歌。
“故事鲜艳而缘分却太浅。”
我的同事都说,像极了程从,让我多听听。
……
准确来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威尔夫人家的庄园里,他和我的父母和威尔夫妇谈生意,于是让我自己去庄园闲逛。
在后花园如仙境一般的草坪上有一架被藤蔓包围的秋千。
那时,你就在上面。
他晃荡着双腿,脸颊上带着婴儿肥,嘴角是藏不住的笑,不对,应该说是根本没藏。
你真的好开心。
我趴在一块突出来的瓷砖外紧紧盯着你,你好像很迟钝,或者是根本无法感知外界对你的好坏。
太天真了。
我那时候就不理解,人怎么能开朗成这样。
说实话,我有点渴望。
……
第二次,是在华南街区。
彼时,我父母刚过世不久,我第一次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害怕,我害怕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害怕附近的酒鬼,我害怕所有人。
所以在我看到程从靠近我的时候,我一言不发,静静听他絮絮叨叨很久,直到他起身,我以为他要走了,慌忙拉住衣服,死死扯着。
他转头无奈耸肩:“我去买创可贴,留在原地,等我。”
他告诉我,他叫程从,要我记住她。
我哭了。
好丢脸。
程从。
……
第三次,是一场讲座。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以至于我不能够忽视。
他似乎想跟我说话,但是我走得急,没有时间等他。
温哥华的夜,明明很冷的。
……
最后,我们在北京见面了。
说起来他的变化很大,第一眼我几乎认不出来。
后面从傅教授那边知道他的名字,我才恍然。
他酷爱跟着我,每次都是,可没有一次和我并肩,总走丢。
你也不矮,走路也大步,为什么总是落后我一小节?
我现在也不明白。
十年了,没想到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是这么生疏。
甚至于每次到达目的地时,你都在欲言又止。
比如,此次研究。
下飞机时,你分明想和我说什么,就是不开口,一个人坐在飞机上,盯着我从最后一排走到出口。
我特意放慢脚步,不是为了让你看着我,而是为了让你有时间讲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告诉我,要不然我就走了。
。
你真不说?
那我说了。
程从,你胆大点。
……
傅教授常常叫我多了解他一点。
可他又不说,我上哪了解?
傅教授看我一脸不解,叹口气问我。
“洛南伊,你对程从什么看法。”
我思考了一番。
“他有些胆小,工作能力强,不爱说话,欲言又止,喜欢跟在我身后,经常帮我,我需要的时候会来……”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
“是个很值得深交的朋友。”
我知道他在看,躲在拐角处听我说话。
所以我尽可能多说好话,也让他改改胆小。
我自认为我说的很好,可之后看见他的表情。
好像有点落寞?
我没瞎,我没看错。
某次见到他终于鼓起勇气问我一个问题。
“洛南伊,你有喜欢的人和事吗?”
我最喜欢的大概就是我父母和科学实验,其他的对于我来说,就是身外之物了。
他忽然有些难过,对我苦涩一笑,轻声说:“你真的没发现吗?”
我发现什么?
所有人都说我迟钝,我其实觉得,这并不影响我生活。
我可以避免很多争吵,很多社交,甚至是感情纠纷。
这些都是没必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认为,迟钝或许对于我来说,就是好事呢?
他笑笑,不说话。
我突然有点想见他。
第一次转头想叫住他,突然反应过来谢教授和陆教授失踪了,是他去找的。
怎么找了这么久?
我很不安,抖着手打开检测器,发现他的方向刚刚发生了暴风雪。
我几乎要拿不稳手上的背包,脚步努力平稳向反方向走去。
头一回特别特别想要和他并排而行,这样就不用在余光中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直到跑出暴风雪范围,我依旧没看见他。
没准你走的比较快呢?
我又打开联系机,毫不犹豫点开你的电话,只有一阵忙音。
再次翻到谢教授联系框。
一刻钟前:发现目标地点。
半刻钟前:任务失败,谢逢青连同陆闻野宣布死亡。
我就知道,我找不到他了。
……
傅教授告诉我一件事。
程从喜欢我很久了。
怎么可能?
我觉得他都讨厌我,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总对我露出难过和失望。
怎么可能喜欢我?
傅教授只摇头。
……
秋天的午后阳光充足,清爽和温暖交织,我终于从南极回来了。
人类依旧无法从南极收回什么也用的东西。
陆闻野只给予一句话。
“不要强行干预大自然。”
南极洲还是那块最古老,不可亵渎和深挖的大陆。
后面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抽屉里夹杂着没写完的情书,一副对戒,和婚礼策划。
不觉好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这是要和谁结婚呢?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忍不住泪水,傻愣愣站在那边,难过又复杂。
按理说,我应该平静的收拾他的所有东西,将他们一并烧给他。
可是程从,我为什么哭了?
你告诉我。
程从。
你在哪?
——程从
——你回来吧。
——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