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太阳高照时，一辆沾满泥点的吉普车碾过客栈前的青石板。车轮卡在排水沟的刹那，整座院子都听见了金属与石头的刺耳摩擦声。
朱志鑫正往晾衣绳上挂腊肉，闻声差点摔了竹竿："嚯，这停车技术。"
车门"砰"地弹开，先迈出来的是一只沾着颜料的帆布鞋，紧接着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年轻女孩单手拎着画箱，另一只手正艰难地把头发从嘴角扯出来："请问——"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越过朱志鑫的肩膀，落在被晚霞染成橘粉色的远山上。
"住店？"苏新皓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手里还拿着本翻到一半的账本。
女孩如梦初醒："啊对！要能看到山景的房——"她突然转向朱志鑫，"您是老板吗？屋檐下那串风铃能画吗？就现在这个光线！"
晚餐时分，新住客的速写本已经在饭桌上转了一圈。秦筱指着某页惊呼："这不是邓医生晒草药的样子嘛！"
"下午路过卫生所随手画的。"女孩咬着筷子尖，"那个穿白衬衫的男老师呢？他走路的动态特别好看。"
左航正巧端着蒸蛋羹进来，闻言差点打翻碗。邓佳鑫跟在他身后，显得很乖巧。
"我是林雾。"女孩自来熟地递过速写本，"美院采风的，租期一个月。"
邓佳鑫擦手的手帕停在半空。泛黄的纸页上，左航站在蒲公英丛里弯腰的瞬间被永恒定格，衣摆扬起的弧度像鸟翼将展未展。
"画得..."左航的耳尖又开始泛红，"挺好的。"
朱志鑫突然在桌下踢了苏新皓一脚，后者正盯着画本角落——那里有幅客栈的速写，窗边模糊的人影分明是低头算账的自己。
夜深后，林雾的房间里传来断续的吉他声。左航敲开邓佳鑫的房门时，手里捧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药茶。
"小满奶奶给的方子。"他盯着邓佳鑫书桌上的解剖图，"说...说治失眠。"
邓佳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卫生所的老式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边缘晕开毛茸茸的光晕。
左航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是浅褐色的，像秋天最先凋零的那批梧桐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奇异地不显尴尬。窗外飘来林雾哼唱的民谣，歌词含糊在夜风里。
左航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她画得...很像。"
邓佳鑫望向挂在墙上的速写。纸上的左航正在教孩子认字，食指悬在课本上方，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纸面投下菱形的光斑。
"嗯。"邓佳鑫的声音轻得像药柜里晒干的薄荷叶，"很像。"
次日清晨，朱志鑫发现苏新皓破天荒地换了件挺括的衬衫。
"哟，"他倚着门框啃苹果，"苏公子要去见客户？"
苏新皓系扣子的手顿了顿："...晾衣绳掉色，染脏了领子。"
林雾的惊呼声突然从后院传来。两人赶过去时，只见她举着沾满颜料的画笔，面前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晨雾图。
秦筱蹲在旁边喂鸡，时不时往画布上瞟一眼。
"朱老板！"林雾眼睛亮得惊人，"我能画你削土豆吗？就现在这个侧光！"
朱志鑫挑眉："收费的。"
"没问题！"她已经开始调色，"或者给您画张婚纱照——跟那位苏先生一起？"
苏新皓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秦筱手里的谷子撒了一地，鸡群扑棱着翅膀炸开。朱志鑫的苹果核准确命中林雾的画箱，惊飞几只麻雀。
午后，左航带着孩子们来客栈后院写生。林雾自告奋勇当助教，却把水彩颜料打翻在邓佳鑫晒的草药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抢救薄荷叶，"我赔您新的！"
邓佳鑫蹲下来帮她捡拾染成蓝色的柴胡："没关系，正好教孩子们认染色后的药材。"
左航看着阳光下两人交错的发顶，突然蹲下身加入整理行列。他的小指不经意间碰到邓佳鑫的手腕，比蝴蝶停留还轻的触碰。
"左老师，"小满举着沾满颜料的手跑过来，"我能画你和邓大夫吗？"
林雾突然举起相机："别动！就这个构图！"
快门声里，邓佳鑫的耳廓被夕阳染成透明，左航的眼镜链缠在了对方的听诊器上。风掠过晾晒的蓝染布，将这一刻裹进细密的纹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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