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的春风吹进沪市时,严浩翔正站在自家纺织厂的车间里,看着工人们将印着“公私合营”字样的红绸系在机器上。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蓝布中山装的袖口磨出了细毛,却挺括得一丝不苟。
“严厂长,记者同志到了。”通讯员小跑着进来,声音里带着点兴奋,“是《解放日报》的贺记者,就是常播工业通讯的那个,声音特别好听!”
严浩翔的指尖顿了顿,手里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贺峻霖这个名字,他听了快两年了。每周三晚八点,厂里的老式收音机总会准时响起那道清亮的声音,讲着全国各地的工厂革新,讲着劳动模范的故事,也讲着国家政策的新动向。他总在加班后,坐在办公室里听完那半小时,像是给疲惫的日子添了点甜。
“请他到办公室。”严浩翔放下算盘,理了理衣襟。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还在继续,红绸在风里轻轻摆动,映得他眼里也染上点暖意。
贺峻霖走进办公室时,正撞见严浩翔在倒水。男人背对着门,肩背挺直,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轮廓。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贺记者,久等了。”
“严厂长客气了。”贺峻霖伸出手,掌心温热,“我是贺峻霖,今天来想了解一下厂里合营的情况。”他穿着件浅灰干部服,胸前别着支钢笔,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墨玉,和收音机里那道声音一样,让人觉得亲切。
两人在藤椅上坐下,搪瓷缸里的茶水冒着热气。贺峻霖拿出笔记本,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听说您是主动提出合营的?不少资本家都在观望,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严浩翔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缸沿:“我这厂子是父亲传下来的,抗战时差点被日本人炸平,是工人们凑钱保住的家当。解放后,国家给了贷款更新设备,才有了今天的规模。”他看向窗外,车间里的红绸格外醒目,“现在国家号召合营,是为了集中力量搞生产,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我没道理不响应。”
贺峻霖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不像传闻中那些谨小慎微的资本家,眼神坦诚,语气里的热忱不似作伪。他想起出发前总编的话:“严浩翔是个奇人,年轻有为,思想进步,好好挖挖他的故事。”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严浩翔带他参观车间,讲着机器的革新,讲着工人的福利,讲着合营后厂里的新规划。说到兴头上,他会撸起袖子,亲自演示新机器的操作,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
贺峻霖跟在他身后,笔记本记了满满几页,心里却莫名地记下了些无关的细节:严浩翔讲解时会下意识地轻敲机器,像在打某种节拍;他给工人递水时,会先把搪瓷缸擦干净;他的皮鞋后跟磨平了一块,却擦得锃亮。
“严厂长对政策理解得很透彻啊。”回办公室的路上,贺峻霖由衷地说。
“都是听贺记者你的广播学的。”严浩翔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笑意,“你讲的公私合营案例,分析得很清楚,我常让厂里的干部一起听。”
贺峻霖愣了愣,耳尖悄悄红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广播竟会被这样记挂着,心里像被热茶烫过,暖烘烘的。
夕阳西下时,采访才结束。贺峻霖收拾笔记本起身:“耽误您一天时间,非常感谢。”
严浩翔送他到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开口:“贺记者要是不嫌弃,厂里食堂今晚做了红烧肉,一起尝尝?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的广播启发。”
贺峻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啊,”他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