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坐在冷氣過強的研究室中，盯著葉微辰遞來的黑盒子，像是看著一顆已拔除保險的手榴彈。
他的指尖停留在盒蓋上。黑色烤漆的金屬反射著模糊的倒影——他的臉，憔悴而疲憊，眼裡藏著從未揭開的廢墟。
「你說，我已經經歷了三十七次？」他喉頭乾澀地問。
葉微辰雙手抱胸，背靠投影牆。她不再是曾經課堂上那位聰明安靜的學姐，而是一位冷靜的操作者。她的名字現在是一組編碼：L.W.C.
「是的。你每一次都以不同的方式抵達終點，但每一次都拒絕了結束。」她淡淡道。
沈奕喃喃：「我為什麼會拒絕？」
「因為你太想記得那些人。記得她。」
她說「她」的時候，語氣有一點變了。沈奕聽得出來。
「妤珊。」
這個名字一出口，胸腔像是被利刃劃過，記憶如洪水傾洩而來——她的笑，她的血，她死前看向他的那一眼，不是絕望，而是歉意。
「她參與了這一切。」他聲音低啞。
「是，也不是。」葉微辰垂下眼。
她走到電腦前，點開某個資料夾。螢幕上跳出一組記憶圖譜——彷彿某種神經網絡的立體投影。她點選了一段影片，聲音響起：
「你還是選擇了記得。真是頑固得可怕啊，沈奕。」
畫面中出現了林妤珊。
不是那段錄音，不是遺言，而是一段完整記憶的還原。
她對著鏡頭說話，聲音如同某種永恆的殘響，跨越了時間與死亡。
「如果你看到這段影片⋯⋯我大概已經死了第七次了吧。」
她笑了一下，淚光閃爍。
「我不知道你這一次是不是能走到底，但⋯⋯我知道你會嘗試。」
「我們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因為你是唯一能穿透這個記憶迷宮的人。」
畫面中，她抬起手，指向一組編碼。
「E.C.C.—Loop_0X.112妳問我為什麼要背叛他⋯⋯因為他從來不記得，第一次，是他自己自願的。」
畫面結束。
沈奕癱坐在椅子上，喉頭乾澀得像紙。
「我⋯⋯參與了這場實驗，是我主動的？」
「不只是主動。」葉微辰說：「你是設計這場實驗的最初變數。」
「這場實驗，原名叫E.C.C.：EmotiveCognitionCollapse。」
她走向牆邊，拉開一個隔層，裡面有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她遞給沈奕。
【頁面一】
測試者代號：E-117（沈奕）
核心功能：時序記憶異常回饋者
設計角色：自我主體模擬+記憶層迴圈測試
初始提問：「若記憶是謊言，情感是否仍真實？」
【頁面二】
第一階段觸發者：L.Y.Q.（黎語清）
第二階段協變誘因：L.Y.S.（林妤珊）
第三階段干預者：H.C.（賀承）
故障紀錄：迴圈第9,14,21,28,32次皆於「妤珊死亡後」中斷。
記憶主體拒絕重置。
沈奕低聲唸出筆記上最後一句：「記憶主體拒絕重置。」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每次都夢見妤珊、想起賀承的聲音、懷疑語清的存在。因為他的大腦，仍在努力保存殘餘的愛與恨。
他不是失憶了，他是拒絕忘記。
葉微辰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系統已經出現錯誤。妤珊死後你沒有崩潰，賀承失聯後你開始重構，甚至你找到了未解鎖的記憶段落。」
「你正在突破模型邊界。」
「再往前一步，就會進入核心指令區。但你要明白⋯⋯」
她走近，低聲說：「一旦你選擇進入，你將會與所有記憶斷裂，成為‘原始版本的你’。」
「那個沈奕，或許早已不是現在這個你。」
沈奕握緊筆記本。
他終於問出這一路上最想問的問題：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我愛她的感覺，是真的嗎？」
葉微辰沉默良久，然後輕聲說：
「那是唯一真實的東西。」
「也正是因為這份感情，你才成為了最危險的變數。」
沈奕站起身。
投影牆上妤珊的影像再次浮現，眼神溫柔地望著他，像是在等他的選擇。
他伸出手，按下畫面右下角的一個選項：
【開啟記憶逆寫區。進入核心自我】
是否確認：
【Yes】／No
他按下——Yes。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