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光晕，韦梓盯着行李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角，那里还留着去年运动会时，梁焕城帮他擦汗蹭上的草渍。明天就要踏进临州一中的校门，本该满心期待的时刻，胸腔里却涨满酸涩的空落。
他抓起手机，对话框停在三天前梁焕城发来的“新学校食堂要是难吃就拍给我，帮你远程鉴定”。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韦梓起身推开窗，七月的晚风裹着远处夜市的喧闹涌进来，却吹不散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书桌上摆着两人初中时的合照，梁焕城搂着他肩膀笑得灿烂，背后是斑驳的老墙和开得肆意的三角梅。现在那面墙早被翻新成了商业街，就像他们的距离，从同个小区的上下楼，变成了两座城市间的动车票。
“说好要一起去看樱花的。”韦梓对着黑夜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照片里梁焕城的脸。衣柜里那件印着“最佳拍档”的黑色卫衣还挂在显眼位置，那是他们初二参加科技比赛赢来的奖品。如今梁焕城穿着同款站在另一座城市的校园里，而自己即将推开全新的校门。
收拾文具时，钢笔滚到桌底，韦梓弯腰去捡，却在抽屉深处摸到个硬壳本子。翻开是梁焕城的字迹，密密麻麻记着他们设想的高中生活：要加入同一个社团，要在操场看晚霞，要偷偷把对方的照片贴在课桌内侧。纸张边角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像极了此刻在他心里翻涌的情绪。
床头闹钟指向凌晨两点，韦梓却毫无睡意。窗外的路灯将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墙上，明明灭灭间，他仿佛又看见梁焕城站在车站检票口，转身挥手时红绳从校服袖口滑落的模样。明天，他就要带着这些沉甸甸的回忆，走进全然陌生的临川一中。
九月的阳光穿过青梧街168号的梧桐叶，在临州一中校门口织就流动的金网。韦梓攥着录取通知书穿过铁艺门时，后背已被汗水洇湿，深蓝色校服黏在皮肤上发痒。
“同学，新生报到处在知之楼！”清亮的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韦梓仰头，见爬满凌霄花的围墙上探出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她晃了晃手里的指示牌，胸前校牌上“沈喜春”三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还没等韦梓道谢，女生已经利落地翻身跃下墙头，鞋子在水泥地踩出轻响：“看你迷路五分钟了，跟我来吧。”
拐过紫藤花架时，长廊阴影里突然冲出个抱着篮球的身影。韦梓本能地后退半步，怀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对不住！”男生单膝跪地帮忙收拾，额前碎发垂落挡住眼睛，校服袖口沾着草屑，“我叫宋家华，刚打完新生杯热身赛。”他咧嘴笑时露出虎牙，腕间的篮球护腕还在往下滴水。
报到处窗口前，戴金丝眼镜的男生正低头整理书包。听见争执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插队的高年级学生：“同学，这是新生专用通道。”声线清冷如浸过冰水，却莫名让人无法反驳。那人慢条斯理摸出学生会工作证，“周冬珩，纪检部的。”插队者嘟囔着退开时，他冲韦梓点点头，递来张手绘的校园地图。
等终于办完手续，韦梓拖着行李箱往宿舍走，却在银杏林迷了路。暮色里传来悠扬的口琴声，循声望去，树荫下的石凳上，穿白衬衫的男生正对着晚霞吹奏。注意到来人，他停下吹奏，露出两个酒窝：“需要帮忙吗？我叫赵予顺，刚加入民乐团。”说着自然地接过行李箱，口琴链随着步伐在胸前轻轻摇晃。
梧桐叶沙沙作响，五个身影并排走在铺满碎金的小路上。沈喜春比划着学生会竞选的趣事，宋家华模仿体育老师的夸张动作，周冬珩默默调整着被风吹歪的地图，赵予顺偶尔用口琴吹出应和的旋律。韦梓望着头顶交叠的枝叶，忽然觉得九月的风都变得温柔——原来在临川一中，相遇是件如此奇妙的事。
推开509宿舍门的瞬间，韦梓的行李箱滑轮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宋家华正单腿勾着上铺铁架做引体向上，汗珠顺着下颌线滴在地板上；周冬珩半倚在书桌前整理文件，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赵予顺盘腿坐在下铺，指尖在吉他弦上拨弄出零碎的旋律。
“是你！”宋家华一个翻身轻巧落地，篮球鞋在地面擦出声响，“报到时撞翻你东西的那个！”他热情地拍了拍韦梓肩膀，“我占了靠窗的上铺，你要选哪个？”
周冬珩推了推眼镜，递来一张手写的值日表：“晚上十点熄灯，公共区域禁止吸烟，阳台晾衣请按床位顺序。”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不过偶尔开夜车复习的话……我可以帮忙放哨。”
赵予顺抱着吉他凑过来，琴弦扫过韦梓手背带来酥麻的痒：“我带了口琴和尤克里里，周末要是不介意，咱们可以在宿舍搞个小型演奏会！”他眼尾弯成月牙，腕间的银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收拾完床铺时，韦梓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起来。梁焕城的头像跳动着，发来一张模糊的食堂照片，配文“这家糖醋排骨看着没你做得好吃”。他蜷在床铺上，指尖在键盘悬了又悬，最终打下一长段文字：“今天遇到了很有趣的人。和我同宿舍的有个篮球疯子、冷面学霸，还有个行走的点歌机。突然觉得，没有你在的高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上铺传来宋家华的笑声，周冬珩在低声提醒“别吵到邻居”，赵予顺的吉他流淌出轻快的旋律。韦梓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枝，屏幕微光照亮嘴角的笑意
突然梁焕城发了一条消息 “你不需要我了吗”韦梓盯着屏幕上的消息，心脏猛地揪紧。对话框里的文字像带着钩子，勾得他喉头发涩。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落不下去，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混着宿舍里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赵予顺抱着吉他凑过来，琴弦蹭过韦梓的手臂。
“没事，就是……”韦梓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上，强迫自己笑了笑，“老家的朋友开我玩笑。”他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冰凉的水却浇不灭心里的慌乱。
犹豫再三，他重新解锁手机，打字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怎么会？今天看到食堂的糖醋排骨，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总嫌我糖放多了。”发送后又迅速补上一句，“等国庆放假，带你去见我新认识的朋友，他们肯定也觉得你厉害。”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暗下去的瞬间，韦梓看见自己在漆黑界面里的倒影，眼底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忐忑。梧桐叶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仿佛预示着某个未说出口的答案，正在潮湿的夜风里悄然生长。
沉寂的三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韦梓反复刷新对话框 时，梁焕城的回复终于跳了出来。消息框里先是出现一段输入中的省略号，紧接着弹出一张模糊的截图——是他们初中时用像素手机拍的大头贴，照片里两个少年挤在泛黄的边框里，梁焕城故意做出凶巴巴的鬼脸，韦梓则笑得眼睛眯成缝。 “那说好的，”文字末尾跟着个生锈的小火车表情包，这是他们专属的“一言为定”暗号，“等你带我去砸场子。” 韦梓紧绷的肩膀突然松下来，不自觉地把脸埋进枕头闷笑。上铺的宋家华察觉到动静，倒挂着脑袋从床沿探下来：“兄弟，和女朋友聊天呢？笑得跟偷腥的猫似的。”
“去你的。”韦梓抓起枕头砸过去，却在半空中被赵予顺伸手截住。吉他手晃着脑袋凑过来，瞥见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这照片好有年代感！你们是发小吧？” “嗯，认识十年了。”韦梓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旧照片，窗外的月光顺着梧桐叶的缝隙漏进来，在对话框上镀了层银边。他突然想起梁焕城总说自己是“月光收集癖”，每逢夏夜就要拉着他爬上天台，用玻璃瓶装住倾泻的月光。 周冬珩不知何时合上了书本，推了推眼镜道：“能认识这么久，一定很重要。”这句话让韦梓愣了神，他盯着手机背景里两人去年在海边拍的合照——咸涩的海风掀起梁焕城的衣角，韦梓伸手去抓他被吹歪的棒球帽，定格下满屏的阳光与欢笑。
“确实，比什么都重要。”韦梓低声呢喃。此刻手机再次震动，梁焕城发来新消息：“对了，你宿舍那几个家伙要是敢欺负你，记得报我名字。”配图是一张他初中时打架被记过的处分通报截图，泛黄的纸张上“梁焕城”三个字龙飞凤舞。 韦梓笑着把手机倒扣在胸口，听着宿舍里逐渐响起的轻微鼾声，窗外的梧桐叶仍在沙沙作响。他知道，有些牵挂早已像根系般盘错生长，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在岁月里开出温柔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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