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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

嫁敌为棋

使者的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裂缝时,我突然踉跄着撞过去,袖中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笺借着搀扶的动作,悄然滑入他掌心。

“劳烦将这个交给皇兄,”我压低声音,指尖在他手背上轻叩三下——这是儿时与皇兄约定的“平安”暗号,“魏国的桂花开了,该制新的香粉了。”

使者浑身一震,掌心迅速蜷起,将纸笺死死按在掌纹间。

他抬头看我时,目光掠过我发间萧凛新送的狼首银簪,喉结滚动着没出声,却从腰间解下玉佩,塞进我掌心——那是皇兄去年赏他的物件,玉佩背面还刻着我儿时歪歪扭扭的“姝”字。

“公主当心风寒。”

使者的声音突然拔高,边说边解下披风要给我披上,“这雨丝凉得透骨......”

话音未落,萧凛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立在马车旁,深青色衣袍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不知何时竟已卸了甲胄,只着中衣。

他抬手替我拨开发间被雨水黏住的碎发,指腹擦过我耳后细小的血痕,又从袖中摸出一枚蜜渍梅子——那是我曾无意提过的、母国街头的小食。

“魏使对公主的喜好倒是清楚。”

他将梅子塞进我掌心,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我掌心的老茧。

使者僵在原地,掌心的纸笺已被冷汗浸透。

我望着萧凛垂眸替我整理衣襟的模样,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在和亲路上,也是这样用披风替我挡住风沙,却不肯多说一句话。

“将军可还记得《魏国风物志》?”

我捏着梅子,酸甜气息混着雨水漫上舌尖,“书中说糖画要趁热吃......”

“已让人备了。”

萧凛打断我,指腹轻轻按了按我攥着玉佩的手,“不过甜食伤牙。”

他替我拢紧披风时,我瞥见他腕间旧疤在雨中泛着淡红——那是替我挡箭时留下的,此刻却被他有意转到内侧,不让我看见。

马车终于在雨幕中渐行渐远,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与梅子,忽然明白皇兄为何让使者转交此物:

玉佩边缘刻着极细的纹路,正是母国地图上函谷关的轮廓;而梅子蜜渍的封蜡上,印着的竟是我儿时养的琉璃雀图案。

萧凛转身时,一片枫叶落在我肩头,叶面上用朱砂画着简化的狼首图腾——那是他母族的徽记。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昨夜他替我处理鞭伤时,指尖在伤口上方悬了许久,最终只是用金疮药轻轻点了点,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秋雨渐止,我将枫叶夹进《魏国风物志》,书页间掉出半张泛黄的纸——是萧凛早年的兵书批注,某页关于“围魏救赵”的计策旁,用淡墨写着:“需以心腹为饵,慎之。”

而纸角,赫然画着半朵未完成的桂花。

我送走魏国使者,看着鎏金马车在沙丘后消失,指尖的笑意瞬间凝成冰碴。

萧凛的战马在旁踏了踏蹄,他垂眸看我,铁面下的目光像北疆的冰河,冻得人发慌:

“公主今日笑得格外甜。”

我转身时袖中密信沙沙作响,抬头望他,故意让眼尾扬起的弧度带点刺:

“夫君该知道,做戏要做足。”

风沙卷着残雪掠过他肩甲,我瞥见他内衬露出的一角云锦——是我去年替他补的袖口,针脚细密得像此刻他盯着我的眼神。

“去地牢。”

我攥紧缰绳,指甲掐进掌心,“现在。”

萧凛忽然伸手替我拢了拢披风,指尖擦过我发间狼首银簪,压低的声音混着沙砾:“阿姝可知,北宁的规矩?”

他的铠甲蹭过我手背,凉得刺骨,“探监者,需有夫君陪同~”

我迎上他的目光,在他铁面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冷下来的眉眼。

他翻身下马,伸手扶我时,掌心的茧子擦过我手腕——那是握剑磨的,和沈越的一模一样。

“劳烦夫君引路。”

我笑着搭住他的手,却在触到他腕间旧疤时,笑意淡了淡。

地牢的石阶覆着青苔,萧凛的披风扫过我脚边,替我挡住迎面而来的霉味。

沈越被锁在最里间,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玄色战袍上的血渍已凝成暗紫。

“公主!”

他想挣开铁链,却被萧凛的眼神钉在原地。

“沈将军受苦了。”

我按住他覆着血痂的手背,从袖中掏出蜜渍梅子,指尖在他掌心轻叩三下——这是魏国暗语“安全”。

沈越浑身一震,舌尖触到果核时,忽然用力一咬。

萧凛的软剑瞬间出鞘,却在看见我摇头时,剑尖顿在半空。

“夫君吓着沈将军了。”

我捏着梅子核,核里的“走”字硌着掌心,“不过是家乡的果子,瞧把你紧张的。”

萧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铁面下透出的目光落在我指间的血痕上——那是方才掰梅子时划破的。

“明日申时,北境城门。”

他忽然开口,软剑入鞘的声音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乱飞,“带他走。”

我猛地抬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我惊异的望着他。

沈越的锁链

“当啷”

落地时,萧凛已转身走向地牢出口。

我望着他披风上沾的枫叶,忽然想起那是今早我夹在他兵书里的。

“夫君不留人看守?”

我攥紧沈越的手腕,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潮湿的石壁间回荡。

“留了。”

他顿住脚步,却没回头,“我的影子,比铁链更牢。”

他抬手拂过石门上的北宁蟒纹,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姝该知道,我放的人,没人敢动。”

走出地牢时,暮色已浸透北疆的天空。

萧凛替我牵过马,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来。

我摸着马鞍上挂的金丝锦囊——里面装着他去年捡的魏国梧桐叶,忽然开口:

“谢夫君”

他翻身上马,铁面在夕阳下泛着柔光。

我看见他胸前银锁晃了晃,锁面上“生死契阔”四个字被染成血色。

他伸手将我捞上马背,披风裹住我时,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我放他走只是赌注”

他的声音混着风沙钻进耳朵,“赌你念着这一年的情分,赌我......”

他忽然住口,策马向前时,北疆的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上绣的半朵桂花——那是我缝到一半的,魏国的花。

沈越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攥紧萧凛的腰带,感受着他铠甲下的心跳。

远处的烽燧亮起,那是北宁的警报,却与我袖中皇兄的密信上,画的狼烟位置分毫不差。

萧凛的手忽然按住我握信的手,掌心的茧子磨过信纸,像在临摹一幅地图。

“阿姝可曾后悔?”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我望着漫天星子,想起昨夜他替我盖被子时,指尖划过我后颈的鞭痕。

“未曾。”

我将头靠在他铠甲上,听见他心跳忽然乱了一拍,“只是夫君可知,魏国的桂花开了?”

他沉默许久,久到我以为风沙要吞掉这句话。

就在我要开口时,他忽然低头,铁面擦过我鼻尖:

“知道。”

他的呼吸扑在我脸上,混着沉水香,“所以让人在你窗台种了十棵,等你下月生辰开。”

马队穿过营寨时,更夫敲起了梆子。

我摸着袖中的梅子核,核里的“走”字旁,多了道北宁文的刻痕——是“等”。

萧凛的披风彻底裹住我,遮住了身后沈越复杂的目光,却遮不住我贴在他心口的那枚银锁,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撞着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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