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簪(古言)

青玉簪

暮色如同浸了墨的绸缎，一点点漫过朱红宫墙。沈清如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挑动那支缠枝青玉簪，簪头翠羽微微颤晃，映得铜镜中的她面容愈发苍白。这是太后亲赐的定亲信物，也是将她推向镇国公府的锁链。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三日前，她在御花园中撞见顾承霄与温婉郡主并肩而立。春日的海棠开得正盛，却不及那女子望向顾承霄时眉眼间的笑意刺目。顾承霄曾是她自小定下的未婚夫，可此刻，他的目光缱绻温柔，全然没有往日对她的疏离客气。

“小姐，国公府的聘礼已经清点完了。”丫鬟绿萝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听说连西域进贡的云锦都送来了十匹呢。”

沈清如指尖一顿，青玉簪“当啷”一声掉进妆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抬眸望向铜镜，镜中月白色的襦裙映衬着她病态般的脸色。幼时的画面忽然浮现——六岁的她趴在沈府荷花池边，膝盖摔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小腿滴落。顾承霄用一方绣着祥云纹的帕子为她止血，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时候，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认真，可如今，那些温柔早已化作泡影。

婚期渐近，沈清如却在一场暴雨中发起高热。昏迷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御花园，看见顾承霄为温婉郡主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玄色衣摆，他却始终不肯让伞偏一丝角度给旁人。那画面清晰得令人心痛。

“清如！”朦胧中，有人在耳畔低唤。沈清如费力睁开眼，发现顾承霄坐在床边，眉眼间满是焦急。“你可知自己病了三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手伸出来想触碰她的脸，却又僵在半空。

沈清如侧过脸去，语气凉薄：“顾公子不是该陪在郡主身边？”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良久，顾承霄长叹一声，嗓音低沉：“清如，你我婚约本是长辈所定……”

“所以，顾公子就可以当着我的面和别人谈情说爱？”沈清如猛地转过头，泪光在眼中闪烁，“那为何不早些退婚？”

顾承霄张口欲言，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

次日，沈清如强撑着病体来到御书房外。她站得远远的，听见顾承霄的声音坚定而冰冷：“臣恳请陛下解除与沈小姐的婚约。”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转身离去，却在回廊的转角处，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沈姑娘小心。”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她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目，来人是新科状元谢明远。两人曾在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

谢明远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沈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沈清如摇了摇头，刚要告辞，余光却瞥见顾承霄从御书房走出。他的目光在她和谢明远之间流转，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清如，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顾承霄大步上前，语气中夹杂着她从未听过的怒意。

谢明远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语气温和平静：“顾国公这是何意？沈姑娘不过是偶感风寒，在下恰好路过。”

顾承霄握紧拳头，却在看见沈清如决绝的眼神时泄了气。他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伤害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

一个月后，沈清如在城郊的小庙里为母亲祈福。暮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素白的衣衫镀上一层金边。

“沈姑娘也来上香？”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见谢明远手持三炷香，笑意温润如初。

两人并肩而立，听着木鱼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清如这才发现，与谢明远相处竟是这般自在。

“其实，那日在御书房外，我本想阻止顾承霄退婚。”谢明远忽然开口，见沈清如惊讶的表情，他又笑了笑，“但后来我想，与其让你困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约里，不如还你自由。”

沈清如望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懂她的委屈与不甘。

三个月后，顾承霄与温婉郡主的婚礼轰动京城。而沈清如收到了谢明远的书信，信中只短短一句：“愿与姑娘共赏人间四季。”

她轻抚信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窗外，蝉鸣正欢，盛夏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