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31日,星期六。滨海市老城区,暮色四合,一场不合时宜的暴雨倾盆而下,将“忘川咖啡馆”孤零零地笼罩在水幕之中。店如其名,冷清得仿佛真能让人忘却前尘。
吧台后,陈屿正用力擦拭着一个骨瓷杯。指尖触碰到杯沿残留的咖啡渍时,眼前猛地一花——杯壁上瞬间覆盖了一层粘稠、暗红的血迹,一只青白色的手印清晰地拓在上面,仿佛刚刚有人用力抓握过。陈屿触电般缩回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驱散这不受欢迎的“访客”留下的残像。通灵侧写师,这个能力是诅咒而非馈赠。他能看见亡灵残留的强烈情感碎片,如同破碎的幻灯片,却无法控制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出现,更惧怕与亡灵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那感觉如同灵魂被瞬间冻结。
角落里坐着唯一的客人。江沉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面前的黑咖啡早已冷透,手指间一枚磨损严重的警用Zippo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开合,单调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店里格外清晰。一年前,他还是滨海市刑侦支队的明星队长,意气风发。一桩证据确凿的恶性凶杀案,却在庭审时关键证物被掉包,嫌疑人当庭翻供,矛头直指江沉“栽赃陷害”。尽管疑点重重,他还是被迅速开除公职,成了警界避之不及的污点。妹妹江晓的失踪,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今杳无音信。现在的江沉,锐气被磨平,只剩下沉默的躯壳和一身未曾生疏的格斗本能。
“叮铃——叮铃——叮铃——!” 急促到近乎疯狂的门铃声穿透雨幕,砸碎了咖啡馆的寂静。
陈屿皱眉,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他放下杯子,走到门口。透过模糊的玻璃,只看到一个湿淋淋的快递盒子被粗暴地扔在门口台阶上,送件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帘深处。
盒子不大,普通的牛皮纸包装,却被雨水浸透,沉甸甸的,像个冰冷的墓碑。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只潦草地写着:“忘川咖啡馆 收”。
江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眼神锐利如刀:“什么东西?”
“不知道,匿名快递。”陈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匿名,在他这里往往意味着麻烦。他戴上手套——这是他与外界接触的习惯性屏障——小心地拆开湿漉漉的包装。
里面的东西被几层防水塑料膜包裹着。打开最后一层,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雨水腥气和淡淡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
三样物品,静静地躺在那里:
1. 一枚沾满泥浆和暗红污迹的铂金婚戒。
戒指内侧刻着模糊的日期和“Forever Love”的字样,但此刻看起来充满讽刺。陈屿指尖刚触碰到戒指边缘,尖锐的哭泣声、玻璃破碎的巨响、以及一个男人愤怒绝望的咆哮碎片般刺入脑海,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2. 一本巴掌大、边缘烧焦卷曲的残破日记本。
纸张泛黄发脆,大部分页面被撕毁或烧毁,残留的几页上,用颤抖的笔迹写满了“害怕”、“监视”、“他们要来了”、“白鸽街…救命…”等断续的字句。
3.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染着褐渍的旧病历单复印件。
姓名栏模糊,诊断是“急性肾衰竭”,但奇怪的是,落款并非正规医院,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私人诊所印章。最下方潦草地手写着一行小字:“匹配度极高,RH阴性,速取。”
陈屿猛地抽回手,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他看到戒指上缠绕着绝望的怨气,日记本里弥漫着窒息的恐惧,病历单上则透着冰冷的、非人的算计。
江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婚戒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款式…和他妹妹江晓失踪前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一把抓过戒指,粗糙的手指用力抹掉上面的泥污,试图看清内侧的刻字。虽然日期不同,但那相似的款式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
“这是什么鬼东西?!”江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陈屿扶着吧台站稳,脸色依旧难看,他指着病历单:“不只是鬼东西…江队长,这看起来像…某种‘货物清单’。”他顿了顿,看向那本残破的日记,“还有这个,‘白鸽街’,‘他们要来了’…这些指向性太强了。”
“我不是什么队长了。”江沉冷冷纠正,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三样物品。刑侦的本能瞬间被激活,超越了他此刻的震惊与痛苦。匿名快递、带血的证物他几乎可以肯定戒指上的污迹是干涸的血、残破的求救日记、可疑的病历…这绝不是恶作剧。
“有人,”陈屿看着窗外无边的雨幕,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者‘什么东西’,在给我们送案子。”他看向江沉,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一个是通灵者眼中无法掩饰的忧虑,一个是前刑警眼底燃烧的、被强行唤醒的火焰,以及深藏其下的、关于妹妹的惊涛骇浪。
排斥与警惕,是此刻唯一的基调。但命运的齿轮,已被这个湿漉漉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快递,强行卡入了新的轨道。忘川之水,洗不去这主动送上门的血腥谜题,反而将他们拖向更深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庞大而黑暗的轮廓——一个以生命为商品的集团,而江沉最珍视的人,可能早已成为其中的一件“遗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