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即使在暴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急诊大厅的喧嚣、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以及无处不在的疲惫与焦虑,构成了一幅巨大的、名为“生与死”的浮世绘。江沉和陈屿混在人群中,像两滴融入大海的水,却又格格不入。
江沉脱下破烂的外套,仅穿着被雨水和血污浸透的黑色背心,健硕的体格和手臂、后背新添的狰狞擦伤与灼痕,引来一些侧目。他毫不在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楼层指示牌和来往的医护人员。陈屿则裹紧了江沉那件勉强还算完整的外套,帽檐压得很低,脸色苍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调动着残余的精力,警惕着周围任何异常的“气息”。
“肾内科在五楼,VIP病房区在走廊尽头。”江沉压低声音,根据记忆和短信信息判断,“安保会比普通区严,但现在是深夜,人员相对少。走楼梯,避开监控密集区。” 他像一台精密仪器,迅速规划着行动路线。前刑侦队长的经验,在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倚仗。
两人沿着消防通道快速上行。冰冷的楼梯间回荡着他们压抑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陈屿的精神力透支感依旧强烈,每一次抬腿都像灌了铅。江沉背部的灼伤在动作牵扯下阵阵刺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目标上。
到达五楼消防门后,江沉示意陈屿停下。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肾内科VIP区的走廊。
走廊铺着吸音地毯,灯光柔和,一片寂静。只有护士站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值班护士正低头写着什么。走廊深处,标着“VIP 3”的房门紧闭。
“目标确认。”江沉低语,目光锁定3号病房,“护士站有人,但注意力不集中。走廊有监控,但死角在…病房门口右侧的清洁工具间。”他迅速分析着环境,“我过去引开护士注意力,你趁机溜到工具间后面,等我信号,一起冲进去。”
陈屿紧张地点点头。这种“潜入”对他来说比面对亡灵更让他心跳加速。
江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猛地推开消防门,大步流星地走向护士站,步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略带焦躁的气势。
“护士!请问一下!”江沉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走廊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焦急,“我父亲,周为民!在3号病房!他情况突然不好了!刚才仪器一直在报警!”
值班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江沉高大健硕、带着伤痕、一脸“焦急”的样子,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周…周为民?3号病房?仪器报警?我刚才没听到啊?”她连忙看向护士站的监护屏幕。
“就在刚才!声音很小!但灯在闪!”江沉语速极快,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压迫感,同时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护士看向3号病房方向的视线,“你快跟我去看看!我怕来不及了!”他的表演堪称影帝级别,将一个担心父亲的“莽撞家属”演绎得淋漓尽致。
护士被他唬住了,又看了一眼确实显示正常的屏幕,但看着江沉焦急的样子和身上的伤,还是不敢怠慢:“您别急,我这就去看看!”她急忙起身,绕过护士台,向3号病房走去,完全被江沉引导着。
就在护士被江沉引向病房门口,背对着走廊另一侧的瞬间!
陈屿如同受惊的兔子,贴着墙根,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脚步,飞快地窜到了3号病房门口右侧的清洁工具间后面,身体紧紧缩在阴影里,心脏狂跳。
江沉眼角余光瞥见陈屿到位,立刻对护士说:“门锁着吗?快开门!”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护士不疑有他,拿出通用门卡,“嘀”一声刷开了VIP 3号病房的门锁。
就在门锁弹开的刹那!
“动手!”江沉低喝一声,猛地发力,一把将毫无防备的护士推向旁边墙壁,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陈屿也立刻从工具间后闪出,紧随其后!
病房内,灯光昏暗。只有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显示生命体征正常的滴滴声。一张宽大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身上连着各种管线,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双眼紧闭,似乎陷入深度睡眠或昏迷状态。
他就是周为民!
然而,病房内的景象让冲进来的两人瞬间血液凝固!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一次性帽子的“医生”。他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调整周为民手臂上的输液管。在江沉撞门而入的瞬间,他猛地转过身!
白大褂医生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更让陈屿瞬间汗毛倒竖的是,他清晰地在对方白大褂的胸口口袋里,“看”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冰冷怨毒的意念波动——正是那枚画在病历照片上的**血色樱花标记**的源头!这标记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某种特殊的能量印记,或者…承载着印记的物品!
“比预想的快了一点,前江队长。”白大褂医生开口,声音经过口罩过滤,显得低沉模糊,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可惜,还是晚了。”
他话音未落,手猛地一扬!不是攻击江沉,而是狠狠拔掉了周为民手臂上的输液针头!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从白大褂下抽出一个装有少量无色液体的注射器,闪电般扎向周为民另一只手臂的静脉!
“住手!”江沉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了过去!他距离床边还有几步,情急之下,抄起旁边柜子上的一个金属保温杯,狠狠砸向白大褂的手!
“砰!”保温杯精准地砸在白大褂持注射器的手腕上!
“呃!”白大褂吃痛,注射器脱手飞出,掉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溅了一地,散发出淡淡的杏仁苦味——是剧毒的氰化物!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白大褂医生被砸中的手腕处,一个微型的信号发射器红灯急促闪烁了一下!显然,拔掉针头或者攻击受阻,都触发了警报!
“找死!”白大褂眼中凶光毕露,不再伪装,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动作迅捷狠辣,直刺扑到近前的江沉咽喉!招式刁钻,明显受过专业训练!
江沉侧身险险避开,手术刀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道血线!他顺势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一个凶狠的擒拿反扭!两人瞬间在病床前缠斗在一起!动作迅猛,招招致命!病床被撞得摇晃,监护仪的导线被扯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陈屿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搏斗惊呆了,他靠在门边,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周为民,心急如焚。必须救他!必须带他走!否则那个白大褂的同伙随时会到!
他冲向病床另一侧,试图解开周为民身上的各种管线束缚。然而,当他手指触碰到周为民枯瘦的手腕时——
嗡!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陈屿的脑海!不再是碎片,而是接近完整的、属于周为民的记忆洪流!强烈的情感冲击几乎瞬间将陈屿淹没!
无数份被刻意修改、伪造的病历资料在眼前翻飞!
暗室里的交易,成捆的现金被推给穿着白大褂、看不清脸的人影。
器官分配名单上,本该属于危重病人的名字被划掉,替换上权贵或支付了巨额“加急费”的名字!
一个隐秘的会议录音片段:“…市中心医院是我们的重要节点…RH阴性货源稀缺…‘生命之泉’会确保‘货物’准时送达…”
最后,是周为民坐在电脑前,颤抖着手敲击键盘,将一封加密的举报邮件发送出去的画面!邮件标题赫然是:《关于市中心医院及“生命之泉”组织系统性器官贩卖及医疗腐败的实名举报》!收件人:省纪委、省公安厅!
陈屿如遭雷击!周为民不是普通的受害者!他是医疗系统内部知情者!是掌握了核心证据、正在进行实名举报的关键证人!所以他才被标记为必须清除的“货”!这根本不是什么器官买卖,这是系统性腐败与谋杀!血色樱花标记,是清除“叛徒”的死亡印记!
“他是举报人!他手里有证据!”陈屿不顾精神撕裂般的剧痛,朝着缠斗中的江沉嘶声大喊,“他们要灭口!”
就在陈屿喊出这句话的同时!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猛地从病房门口传来!子弹打在江沉和白大褂医生缠斗位置附近的墙壁上,留下两个深深的弹孔!
两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眼神凶悍、手持安装了消音器手枪的壮汉,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保安!是集团豢养的武装打手!警报触发了!
其中一个枪口瞬间锁定刚刚喊话暴露位置的陈屿!
千钧一发!
与白大褂医生缠斗的江沉,在枪响的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他猛地将白大褂医生推向枪口方向作为肉盾,同时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如同炮弹般撞向病床上的周为民和陈屿!
“噗!”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响起,白大褂医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软倒。
而江沉已经扑到床边,巨大的冲力带着陈屿和周为民连同沉重的病床一起向侧面翻倒!
“轰隆!”病床侧翻,将三人暂时遮挡在金属床架和倾倒的床头柜后面!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床架和柜子上,火星四溅!
“带他走!从窗户!”江沉在倾倒的杂物和纷飞的子弹碎片中,朝着被压在下面的陈屿嘶吼,同时拔出从白大褂身上摸到的手术刀,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他必须挡住门口那两个枪手,给陈屿和周为民争取一线生机!
陈屿被撞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作响,看着近在咫尺、昏迷不醒的周为民,又看向挡在身前、后背被子弹擦伤再次渗血的江沉,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涌上心头!他不能死!周为民不能死!江沉…也不能死!
他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奋力从倾倒的床架下拖出瘦弱的周为民。VIP病房的窗户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五层楼高的夜空和冰冷的暴雨!
“跳!”江沉怒吼,同时将手中的手术刀如同飞镖般甩向门口一个试图逼近的枪手!手术刀精准地扎入对方持枪的手腕!
“啊!”枪手痛呼,手枪脱手!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陈屿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周为民,撞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哗啦啦——!” 钢化玻璃应声碎裂!冰冷的暴雨和狂风瞬间灌入!
陈屿抱着周为民,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跃入五层楼下的无边黑暗和滂沱大雨之中!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陈屿!”江沉目眦欲裂的吼声被淹没在风雨和玻璃破碎的巨响中。
下一秒,他感到后脑一阵剧痛!另一个枪手的枪托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江沉模糊的视线只看到门口那个被砸倒的护士惊恐的脸,以及更远处,走廊尽头,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影正快速冲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响彻了整栋住院大楼…
五楼之下,冰冷的雨夜中。陈屿抱着周为民,重重摔在医院楼下绿化带松软的灌木丛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席卷全身,但他死死护住了怀里的周为民。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也冲刷着陈屿嘴角溢出的鲜血。
他艰难地抬头,望向五楼那个破碎的窗口,只看到一片黑暗和闪烁的警灯光芒。
江沉…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