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电影化的运镜进行改写*
深秋的风裹挟着梧桐叶腐烂的甜腥气,悄然滑向初冬。清晨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时,夏渝的目光总会在书桌上停留片刻。那支“星尘笔”,紧挨着她的素描本,像一件被时间镌刻了意义的信物,安静地躺在那里。金箔星尘在第一缕晨光下泛起温柔细碎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问候她。
夏渝指尖轻轻拂过笔身,那一行“For My Starlight”的刻字触感冰凉,却像是某种隐秘的情感触动了心底柔软的角落。甜涩交织的情绪从指尖蔓延至胸口,暖意短暂却迅速被一种恍惚和不真实感冲散。他真的回来了。他说过要等她,送她这样的礼物。可这一切美好得就像她笔下某个未曾完成的梦境。
她低下头,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反复编辑又删掉的短信:“谢谢礼物,笔很漂亮。”每一个字符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迟迟无法按下发送键。主动联系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对她却是需要倾尽全力才能跨越的心理距离。于是,她继续守护着这份珍贵,只敢在无人时拿出来偷偷看上一眼,像确认某个奇迹是否依然真实存在。
日子恢复如常,学校课程、画室作品、展览后续的修补……这些琐碎而具体的事务填满了她的时间,也掩埋了那些容易胡思乱想的空隙。然而,即便如此,时序的身影仍然无声地渗入她的生活,并且每一次出现都带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周三下午的市图书馆,夏渝抱着几本沉重的画册,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最角落的位置——这是她学生时代的秘密基地,安静、光线好,还能看到窗外摇曳的树影。然而这次,脚步却在靠近的一瞬间顿住了。
那里坐着一个人。
时序背对着她,灰色毛衣衬托出他沉稳的轮廓。他低垂着头,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乐理书,旁边摆放着笔记本和笔。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宽阔的肩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在光影勾勒下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夏渝始料未及,站在原地进退维谷。这不是巧合吧?还是……他是故意的?这么大一个图书馆,他偏偏坐在了她最喜欢的位置。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身离开时,时序仿佛有所察觉似的抬起头,转过脸来。两人目光隔着几排书架相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相反,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他扬起嘴角,酒窝浮现,眼神明亮坦然,抬手做了一个简单的“请”手势,指向自己对面的空位。
夏渝的脸颊瞬间发烫。想装作没看见逃跑吗?可双腿却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图书馆十分安静),他的姿态又是如此自然大方,如果她仓皇逃离,反倒显得过于突兀。
内心经历了短暂但激烈的挣扎后,她抿着唇,低着头,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椅子挪动的声音在寂静中尤为清晰,她把画册放在桌上,动作尽量轻柔,身体则恨不得缩成一团,希望自己能够融化在空气中。
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愉悦气息包裹的低笑。
耳根滚烫的夏渝把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画册坚硬的封面。
下一秒,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纸从对面滑过来,轻轻落在她的画册上。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时序。
他已经恢复了原本专注的样子,视线落在书页上,睫毛投射出一片细碎的阴影。他的神情认真得让人怀疑刚才推纸条的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夏渝迟疑着拿起便签纸展开,上面是时序流畅有力的字迹:
「 路过,想起你说过喜欢这里。
阳光很好,适合看书,也适合……偶遇。
——没打扰你吧? 」
末尾还画着一个简笔笑脸。
“路过”?“想起”?“偶遇”?
夏渝握着纸条,指尖微微发热,心中涌上的既羞恼又复杂的情绪让她几乎咬住嘴唇。他凭什么这样自若地闯入她的领地,还摆出一副“纯属偶然”的模样!
她捏着笔,盯着纸条几秒钟,然后用力地、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 打扰了。 」
随后,她模仿时序的方式,把纸条推回去。
时序挑了挑眉,展开纸条,看到回答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笑意愈发明亮。他随即提笔在原来的句子后面添了一行字:
「 那下次,我提前申请? 」
纸条再次滑到她面前。
夏渝看着这句话,脸颊更烫了。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她抓过纸条,不再写字,而是在底下画了一个气鼓鼓的小人,双手抱胸,背对着另一侧。
时序收到纸条,看着那个生动的小人,差点笑出声。他赶紧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努力克制笑意。他想了想,提笔在小人旁边画了一个双手合十、头顶冒着“对不起”气泡的简笔小人。
纸条再次传回。
夏渝注视着那个道歉的小人,再看看对面依旧低头看书的时序,他的肩膀还在轻微抖动,那股莫名的气恼忽然间像泄了气的气球,“噗”地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类似学生时代传纸条的隐秘悸动,以及一丝淡淡的甜蜜。
最终,她将这张画着两个小人的纸条小心夹进素描本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翻开画册。阅览区重新归于绝对的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阳光缓慢移动,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夏渝偶尔会偷偷抬眼,目光掠过对面。他神情专注,眉心微蹙,时而快速记录,时而停下来思索。这种状态与他们初次遇见时如出一辙,仿佛时光倒流,那个少年跨越了岁月,以更加成熟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一种奇特的宁静逐渐取代了最初的紧张与尴尬,他们之间似乎只是两个恰好分享同一片阳光与静谧的读书人。
直到暮色笼罩天空,闭馆音乐轻柔响起。
收拾东西时,时序很自然地问她:“回学校还是回家?”
“回……画室,还有点东西要收。”夏渝小声答道。
“顺路,我送你。”他的语气依旧自然,毫无迟疑。
“不用……”
“晚上这边人少,不安全。”时序打断她的话,理由充分,“就当是对今天‘打扰’你的补偿。”
夏渝无法反驳,默默跟在他身边。
去画室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沉默蔓延开来,却没有之前的紧绷,而是带着图书馆里的些许余韵。时序忽然开口问道:“在看什么书?”
“《中世纪教堂彩窗艺术》……毕业论文可能需要用到一些色彩象征的素材。”夏渝回答。
“嗯,色彩象征在音乐里也有,不同调性传递的情绪天差地别。”时序点点头。
话题自然而然转向艺术领域,夏渝发现自己谈起专业相关的内容时明显放松了许多。他们聊起哥特式教堂的崇高感与交响乐共鸣,聊起现代艺术解构传统叙事的方式……抛开那些暧昧不明的情感纠葛,在彼此熟悉的专业领域里,他们仿佛变回了可以平等交流、互相启发的同行者。
谈话结束后,在画室楼下,时序停下脚步:“今天……很愉快。”
夏渝含糊应了一声,转身跑进楼里。直到爬上楼梯,她才意识到心跳加速的事实。“下次”、“申请”、“继续讨论”……这些关键词语在脑海中盘旋,让她心绪复杂,却又隐隐期待。
推开画室门,熟悉的松节油味扑面而来。她的目光落在画架上一幅未完成的新系列作品上,忽然间脑海浮现出刚才和时序的对话,尤其关于“色彩象征”与音符通感的部分。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调色板,挤上颜料。没有特定构思,只是凭直觉让笔触跟随脑中的旋律流淌。深蓝代表忧郁低音,亮黄则是跳跃高音,暗红与灰紫交织描绘冲突与和解。当她停笔时,画布上呈现出一片充满动感与张力的色彩漩涡。
夏渝怔怔地看着这幅即兴之作,它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幅画,自由、直接、蓬勃,似有某种生命力被激发出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映入眼帘:
「 色彩与音符的对话,很有趣。期待看到它落在画布上的样子。 」
无需署名,夏渝瞬间明白是谁。
一股暖流夹杂着羞涩涌上心头,她握着手机,嘴角在无人察觉中微微翘起。
或许,有些靠近并不会全然成为侵略。有些光,在照亮他人的同时,也能点燃对方世界里未曾被发现的色彩。
然而,这份微妙的平衡在周末下午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击碎。
当时正在修改论文初稿的夏渝接过一通本地陌生号码的来电,声音冷静矜持:
“是夏渝小姐吗?我是时序的母亲。”
大脑瞬间空白,手指攥紧手机到泛白。空气仿佛被抽干,冰冷刺骨。
“阿序回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时母的声音平静却锋利,直击夏渝敏感的神经,“你们最近似乎有一些接触。”
夏渝心脏狂跳,喉头发干,无法言语。
“我不想绕弯子。”时母语气冷淡中透着告诫,“阿序的人生有既定轨道,未来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冲动和怀念过去情谊我都理解,但不同成长环境和人生阶段注定各自走向不同的路口。我希望你能理性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把握分寸。不要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湖,冻结所有刚刚升温的情绪。
挂断电话后,夏渝僵立原地。手机滑落摔裂,屏幕碎裂声刺耳异常。
她机械地蹲下捡起手机,碎裂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的脸,苍白而空洞。
画架旁那幅下午完成的色彩漩涡此刻显得刺眼又可笑。她颤抖着伸出手触摸未干的颜料,之后猛地抓起抹布狠狠擦掉一切,直至整幅画变成污浊混乱的污迹。
夜色彻底吞没画室窗户,那支“星尘笔”依旧散发着温柔光芒,却再也照不进那双重新被冰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