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号”如同受伤的海鸟，在“寂海”星云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艰难穿行。舷窗外，紫黑色的星云如同活物般翻腾，偶尔闪过诡异的电弧，照亮舱内四人疲惫而沉重的脸。
赛琳娜·沃克紧握操纵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碧绿的眼眸不断扫视着导航屏幕和后方扫描仪——没有追兵，但星云本身的危险性就足以致命。每一次能量湍流的颠簸都让飞船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
夜阑坐在副驾驶位，沉默如石。他的肩膀伤口已经由灰医做了紧急处理，但精神上的创伤无法包扎。手中那块顾见星留下的、半晶体化的身份牌，冰冷而沉重。
货舱内，昼隐靠在舱壁上，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目光不时飘向驾驶舱方向，眼中混杂着复杂的情绪——对夜阑的担忧，对顾见星牺牲的悲痛，对自己破碎记忆的挫败…以及，某种正在缓慢苏醒的东西。
灰医和响尾蛇坐在角落，前者专注地监控着顾见星最后留下的生物样本（那些紫色晶体残片），后者则不断尝试联系联邦内的“破晓”成员，但“寂海”星云的干扰让所有信号都无法穿透。
“还有30分钟脱离星云。”赛琳娜打破沉默，声音沙哑，“然后…我们需要决定去向。”
夜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思绪飘向曙光星环，那里正在进行的高层会议，阿德莱德的阴谋，以及…林深时。顾见星最后的嘱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林深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需要知道…顾的事。”
赛琳娜的嘴角绷紧。“曙光星环现在是阿德莱德的地盘。即使他死了，议会和‘守望者’的爪牙依然遍布高层。我们贸然回去就是送死。”
“那就联系他。秘密地。”夜阑握紧身份牌，“他有权知道。”
赛琳娜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破晓’在科学院有内线。等我们脱离星云，可以尝试建立安全链接。”
夜阑的目光落在导航屏幕上。代表“夜莺号”的小点正在缓慢接近星云边缘。一旦脱离，他们将面临选择：是潜伏起来积蓄力量，还是冒险联系盟友，准备反击？
“联邦现在什么情况？”他问赛琳娜。
“根据最后一次收到的加密情报，阿德莱德在高层会议上揭露了所谓的‘军方阴谋’，指控莫里斯将军和部分高层企图政变。”赛琳娜冷笑一声，“典型的倒打一耙。议会控制的媒体已经开始造势，清洗只是时间问题。”
“莫里斯将军呢？”
“不知道。通讯静默。要么被捕，要么…”赛琳娜没有说完。
夜阑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铁砧是否成功将情报送达？莫里斯能否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联邦是否已经悄然落入黯影议会的掌控？
“我们需要据点。”他最终说，“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集结，计划下一步。”
“我有个提议。”赛琳娜调整了一下航线，“‘焦土’行星。节点被毁后，那里成了一片废墟，议会放弃了它。但地下设施的部分区域仍然可用。而且…”她顿了顿，“‘破晓’在那里藏了一些装备和补给。”
夜阑微微颔首。这是个合理的选择。“灰医，顾的样本分析？”
医疗兵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初步检测显示，这些晶体仍保持着微弱的量子纠缠态。理论上，如果‘虚空之扉’再次被尝试开启，它们会发出预警。”他谨慎地补充，“但我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它们…似乎有某种意识残留。”
顾见星的意识？夜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手中那块晶体，恍惚间似乎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共鸣？
“保存好它们。”他轻声说，将身份牌收入胸前的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脱离星云倒计时：10秒。”赛琳娜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沉默，“9…8…7…”
“夜莺号”剧烈颤抖着，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帷幕。舷窗外紫黑色的混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宁静的星空。
“我们出来了。”赛琳娜长舒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就在这时！
“警报！检测到能量波动！前方！”响尾蛇突然大喊！
主屏幕上，原本空旷的星域突然闪现出六艘战舰的轮廓！它们呈包围阵型，武器系统全功率运转，瞄准了刚刚脱离星云的“夜莺号”！
“联邦第七舰队！”赛琳娜脸色骤变，“莫里斯的直属部队！但他们怎么会——”
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沉稳的声音：“未知飞船，这里是联邦第七舰队旗舰‘守夜人号’。立即关闭引擎，准备接受登舰检查。重复，立即服从指令。”
“是莫里斯将军！”昼隐从货舱冲进驾驶舱，金色眼眸中闪烁着希望。
夜阑却没有放松警惕。阿德莱德的渗透无孔不入，这可能是陷阱。“验证身份。”他低声对赛琳娜说。
赛琳娜迅速操作通讯终端，输入一段复杂的加密代码。“发送‘破晓’识别信号。等待回应。”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永恒。终于，通讯频道再次响起：“识别码确认。‘夜莺号’，请跟随引导信标，在‘守夜人号’第三机库降落。莫里斯将军期待与你们会面…特别是夜阑指挥官和昼隐队长。”
昼隐队长？夜阑和昼隐交换了一个眼神。联邦档案中，昼隐已经被列为“牺牲”。莫里斯如何知道他活着？除非…
“铁砧成功了。”夜阑低声说，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夜莺号”在战舰的引导下，缓缓驶向庞大的“守夜人号”旗舰。夜阑透过舷窗，看着那艘伤痕累累但依然威武的战舰，心中百感交集。上一次登上“守夜人号”，还是与昼隐一起接受任务简报。如今归来，却已物是人非。
“你觉得…他们知道多少？”昼隐突然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记忆依旧破碎，对莫里斯和其他战友的印象模糊不清。
“足够多。”夜阑简短地回答。他看向昼隐，在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熟悉的、属于“金乌”的火焰，尽管被失忆的阴云所遮盖，但从未熄灭。“准备好见老朋友了吗？”
昼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笑容的表情。“希望他们别指望我记得什么。”
“夜莺号”缓缓降落在“守夜人号”宽敞的机库内。舱门开启，夜阑第一个走下舷梯。机库内灯火通明，两排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肃立两侧，枪口朝下，以示友好。队伍尽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将军制服的白发男人正大步走来——莫里斯将军，联邦第七舰队指挥官，夜阑和昼隐的老上司。
“夜阑。”莫里斯的声音沉稳有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将军。”夜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情况报告——”
“稍后再说。”莫里斯抬手打断，目光移向夜阑身后的昼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悲伤，“昼隐队长…欢迎回来。虽然我听说你遇到了一些…记忆上的麻烦。”
昼隐略显尴尬地点头致意。“抱歉，将军。我记不清很多事…包括您。”
“没关系。重要的是你活着。”莫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赛琳娜、灰医和响尾蛇，“各位，辛苦了。医疗团队已经准备好为你们检查身体。之后，我们需要详谈。”
他转向夜阑，声音压低：“尤其是关于顾见星的事…和林深时。”
夜阑的心猛地一沉。林深时…他该如何面对那位失去挚爱的科学家？如何转达顾见星最后的、未完成的遗言？
“他在这里？”夜阑轻声问。
莫里斯缓缓摇头。“不。科学院已经被阿德莱德的人控制。林博士…失踪了。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时，他说要去找‘最后的答案’。”
最后的答案？夜阑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莫里斯转身走向机库出口，“有很多事情需要告诉你们，也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联邦的黑暗时刻尚未结束，但至少，我们找到了彼此。”
夜阑跟上将军的步伐，昼隐和赛琳娜紧随其后。穿过“守夜人号”熟悉的走廊，路过那些或惊讶、或欣喜、或敬畏的目光，夜阑感到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仿佛这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顾见星的牺牲，昼隐的失忆，林深时的失踪，黯影议会的阴影，“虚空之扉”的威胁…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压在他的肩上。
但当他侧目看向身旁的昼隐，看到那双金色眼眸中逐渐苏醒的光芒时，一股久违的、微弱但坚定的希望之火，在心底重新燃起。
无论前路多么黑暗，余烬未冷。
星火，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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