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来焦糊味时,苏晚正在阳台上晒衣服。
她赤脚跑过去,看见顾承屿对着冒烟的平底锅手足无措。锅里两条小鱼已经黑得像炭,油星溅在他新买的浅色T恤上,像撒了一把黑芝麻。
"明明按食谱做的..."他小声嘟囔,鼻尖还沾着面粉。
苏晚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在会议室里挥斥方遒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她接过锅铲,手指不经意蹭到他手背——那里有道疤,是去年剥椰子时被刀划的。
"看好了。"她重新倒油,动作像在岛上生火那样熟练,"鱼要等锅冒小泡泡才能下。"
顾承屿站在她身后学,下巴几乎搁在她肩上。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他的影子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油烟升腾中,两条小鱼渐渐变成漂亮的金黄色,香味飘满整个厨房。
"成了!"他忽然孩子气地欢呼,伸手就要抓。
苏晚拍开他的手:"烫!"却看见他指尖已经红了一块。她想都没想就抓过那根手指含进嘴里,就像在岛上被海胆刺扎时那样。
空气突然安静。顾承屿的耳朵尖慢慢变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苏晚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海岛,他们也不是当初那两个满身盐粒的落难者。
"我、我去拿盘子。"她慌乱转身,却撞进他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棉质T恤传来,又快又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浪。苏晚忽然想起那个台风夜,他们蜷在棕榈屋里听风雨呼啸时,也是这样心跳贴着心跳。
"比米其林大厨做的好吃。"晚饭时他认真宣布,把鱼尾巴也嚼得干干净净。
苏晚望着他嘴角的油光,心想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就是有个人愿意吃光你煎煳的鱼,还笑得像捡到珍珠。
地铁急刹车时,苏晚踉跄着撞到前面人的背包。
"对不起..."她抬头,看见玻璃窗映出自己通红的脸。今早顾承屿非要给她系丝巾,手指绕来绕去时呼吸喷在她颈间,到现在那块皮肤还发烫。
手机震动。是他发来的照片:办公桌上摆着个椰壳雕的小碗,里面堆满五颜六色的糖果。配文是"财务部王姐给的喜糖,碗比你做的丑多了"。
苏晚笑着打字:"晚上给你做新的。"发完才惊觉,自己已经能如此自然地谈论"晚上",好像他们真的是对普通情侣,下班就能见面。
出站时下起小雨。她小跑着经过面包店,突然驻足——橱窗里摆着椰子形状的蛋糕,和他们在岛上用最后一点面粉烤的那个很像。
"请给我这个。"她指着蛋糕,又买了蜡烛。今天是他第一次从海里把她救起的纪念日,虽然他从没提过。
公寓电梯坏了。苏晚抱着蛋糕爬楼梯,到十八层时气喘吁吁。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开了。
顾承屿穿着围裙站在玄关,手里还举着汤勺。他目光落在蛋糕盒上,眼睛忽然亮起来:"我也准备了..."
餐桌上摆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分明是吐司抹了果酱叠成的。旁边用海螺摆了个爱心,最老的那个螺壳是他们初遇那天捡的。
"本来想煎鱼..."他挠挠头,厨房垃圾桶里隐约可见焦黑的鱼形物体。
苏晚把椰子蛋糕放在他做的"蛋糕"旁边,点燃蜡烛。暖光里,他眼角的细纹比去年深了些,但笑起来时依然有当初那个赶海少年的影子。
"许愿。"她说。
顾承屿却握住她的手:"已经实现了。"
烛光摇曳,墙上两个影子渐渐靠近。这一刻,没有总裁和渔女,只有两个分享过同一片海浪的人。
洗衣机的提示音惊醒了她。
苏晚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顾承屿不在床上。阳台上传来窸窣声,她揉着眼睛走过去,看见他蹲在地上,正笨拙地往晾衣架上挂她的碎花裙。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笨手笨脚的大孩子。那件裙子被他挂得歪歪扭扭,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拖鞋上。
"怎么不叫我?"苏晚接过衣架。
顾承屿的头发睡得翘起一撮:"你昨天赶海太累了。"他说的"赶海"其实是去海鲜市场,但他们都喜欢用岛上的说法。
夜风拂过晾晒的衣物,带着洗衣液的淡香。苏晚忽然发现,所有她的衣服都挂在里侧——这样明天晒太阳的时间会更长。这个小细节让她鼻子发酸,就像当初发现他总把最肥的鱼留给她时一样。
"明天降温。"顾承屿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蹭着她发顶,"穿那件蓝毛衣吧。"
那是他上个月买的,说是和她珍珠母贝手链很配。苏晚转身,看见他睡衣扣子系错位了,露出锁骨上淡淡的晒痕——是上周去游乐园留下的。
她伸手帮他重系扣子,指尖碰到他胸口的疤痕。手术过去这么久,那道疤还是凹凸不平,像海浪在沙滩上留下的沟壑。
"还疼吗?"她轻声问。
顾承屿摇头,却抓住她的手按在伤疤上:"但这里记得。"记得饥饿,记得疼痛,也记得她熬的每一碗粥。
晾好的碎花裙在风中轻轻摇摆,像片温柔的海浪。他们相拥着看月亮,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超市货架前,顾承屿举着两包盐犹豫不决。
"左边那个。"苏晚小声说,"右边有添加剂。"
他乖乖照做,却在路过零食区时偷偷往购物车里塞了包薯片。苏晚假装没看见,却在拐弯时往车里加了袋他最爱吃的椰子糖。
收银台排队时,前面情侣在吵架。女孩抱怨男友总忘记买酱油,男孩不耐烦地看手机。顾承屿突然凑到苏晚耳边:"我们家酱油还剩半瓶。"
他说"我们家"三个字时,眼睛亮得像盛满星光的海面。
出门时下雨了。顾承屿把购物袋全拎在左手,右手撑开伞。苏晚要分担,他却摇头:"你拿伞。"伞柄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雨越下越大,他们挤在公交站台下躲雨。顾承屿的右肩湿了一大片,却把伞完全倾向苏晚这边。水珠顺着他发梢滴落,像那年岛上暴雨,他们躲在棕榈叶下时一样。
"车来了!"苏晚拉着他往前跑。
顾承屿却突然停下,从购物袋底层掏出个东西——是把嫩绿的芹菜,叶子上还带着水珠。"差点忘了,"他得意地晃了晃,"你说要包饺子用的。"
公交车启动的轰鸣中,苏晚踮脚亲了他一下。这个吻很轻,像海浪掠过沙滩,却让他手里的伞和芹菜全掉在了地上。
雨幕中,他们笑得像两个偷到糖的孩子。路人不会知道,这个被雨淋湿的男人西装口袋里装着价值上亿的合同,也不会知道那个穿褪色牛仔裤的女孩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因为那上面系着的,是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潮起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