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企合作论坛的邀请函静静躺在林朝夕的办公桌上。她盯着“特邀嘉宾：周寻”那几个字，指尖微微发凉。
手机震动，是院长发来的信息：“朝夕，这次论坛很重要，你代表学院青年教师发言，好好准备。”
林朝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七年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面对他会脸红的女孩。她是林朝夕，深圳大学最年轻的辅导员，北师大心理学硕士，处理过无数学生危机事件的专业人士。
她可以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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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当天，深圳湾科技生态园会议中心人声鼎沸。林朝夕特意选择了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优雅地盘起，淡妆精致。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干练而疏离，是她想要的效果。
“林老师今天好专业啊！”姜小果作为学生志愿者也在现场，忍不住赞叹。
林朝夕微笑：“正式场合，总得有个样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姜小果点头离开，却没走远，而是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观察。她总觉得今天的林老师有些不同，虽然笑容依旧，眼底却有一层薄冰。
会议即将开始，嘉宾陆续入场。林朝夕坐在前排，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发言稿，直到一片阴影落在纸上。
她缓缓抬头。
时间在那一瞬间似乎倒流回七年前。周寻站在她面前，穿着熨帖的深蓝色西装，比记忆中更加挺拔成熟。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正紧紧锁定她。
“好久不见，林老师。”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朝夕站起来，伸出手，动作标准得像对待任何一位初次见面的合作伙伴：“周总，久仰。”
周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指尖有薄茧，是常年握笔和敲击键盘留下的痕迹。握手的时间比商务礼仪应有的长了两秒，然后他松开。
“听说你在深大工作，很合适。”周寻说，“你一直善于倾听和沟通。”
林朝夕听出他话语中轻微的讽刺，是在说她当年连一个解释都不给就结束一切的行为吗？
“周总过奖。您在投资界的成就，才是真正的令人敬佩。”她回应得滴水不漏。
两人的对话被会议主持人打断。周寻微微颔首，走向嘉宾席。林朝夕重新坐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论坛进行得很顺利。周寻的演讲一如既往地精彩，数据详实，观点犀利，引得台下阵阵掌声。轮到林朝夕发言时，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流畅地介绍了深大心理健康教育工作的创新模式。
她一直避免看向嘉宾席，但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目光像有实质的温度，在她颈后留下灼热的印记。
中场休息时，林朝夕本想找个安静角落，却在茶水间被堵个正着。
周寻端着咖啡杯，倚在门框上：“聊几句？”
“周总想聊什么？”林朝夕不动声色地接过一杯温水。
“聊聊这七年。”周寻直直看着她，“聊聊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连一个理由都不肯给我。”
茶水间里还有其他人在低声交谈，但他们的角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林朝夕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了。”
“对我来说有必要。”周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林朝夕，你欠我一个解释。”
他的靠近带来熟悉的雪松香气，那是他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竟然七年未变。这个认知让林朝夕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你要什么解释？”她终于抬眼与他对视，“年少时的感情，本来就不成熟，分开很正常。”
“不成熟？”周寻重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我们在一起三年，从高二到大一，你告诉我那只是不成熟的儿戏？”
“周寻，你现在是投资界翘楚，我只是个普通大学老师。”林朝夕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侧身想离开，周寻却伸手拦住门框：“今晚一起吃个饭。”
“不合适。”
“作为母校校友和合作方代表交流，很合适。”周寻的语气不容拒绝，“七点，我让司机来接你。”
林朝夕还想拒绝，周寻已经收回手，恢复了商务精英的疏离表情：“期待与林老师深入交流。”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朝夕靠在墙上，感到一阵虚脱。七年建立的心理防线，在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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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七点，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教师公寓楼下。林朝夕犹豫片刻，还是上了车。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彻底了结这段过去。
餐厅位于福田区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可以俯瞰深圳湾的璀璨夜景。周寻已经等在窗边的位置，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起。
“我记得你喜欢海鲜。”他将菜单推过来。
林朝夕有些惊讶。她确实喜欢海鲜，尤其是烤生蚝和龙虾，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喜好了。
“周总记性很好。”她淡淡道，点了简单的沙拉和汤。
晚餐在沉默中开始。周寻点了红酒，林朝夕只要了柠檬水。
“为什么不告而别？”周寻终于切入正题，在摇曳的烛光中，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认真。
林朝夕放下叉子：“如果我说，是因为我觉得配不上你了，你信吗？”
周寻皱眉：“这不是你的风格。林朝夕，你从来不是缺乏自信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她避开他的目光，“你去了清华，我去了北师大，你的未来光明灿烂，而我只是普通学生。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不如早点结束。”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周寻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怀疑。
林朝夕抿了抿唇：“是。”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深圳湾灯光点点，游船缓缓驶过，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你知道吗，”周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刚分手的那半年，我每个周末都会坐高铁去北京，在北师大校门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你。”
林朝夕的手指猛地收紧。
“后来我去了斯坦福，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每次有人介绍相亲，我都会不自觉地把她们和你比较。”周寻自嘲地笑了笑，“很幼稚，是吧？”
“周寻...”林朝夕感到喉咙发紧。
“前年我在纽约的一个心理学研讨会上看到一个中国女孩的背影，以为是你，追了三条街。”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结果当然不是。但那之后我意识到，我必须回来，必须找到你，问个清楚。”
林朝夕感到眼眶发热，她低下头：“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我要真相。”周寻倾身向前，“林朝夕，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爱上了别人？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失望的事？”
“没有，都没有。”林朝夕终于抬头，眼中水光潋滟，“你很好，一直都是。只是当时的我需要专注于家庭和学业，没有余力经营一段异地恋。”
“家庭？”周寻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朝夕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
但周寻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他想起分手的时间点，正是大一下学期期中左右。那时他忙着准备一个重要的金融竞赛，两人联系确实比平时少了些。
“是伯父伯母...”
“我吃好了。”林朝夕突然站起来，“谢谢你的晚餐，周总。但我明天一早还有课，先告辞了。”
“我送你。”
“不用，我叫了车。”林朝夕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餐厅。
周寻没有追，只是静静坐在原地，看着窗外夜景，眼神深沉。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件事，关于北师大2015级心理系学生林朝夕的家庭情况，尤其是大一下学期左右。”
挂断电话后，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七年了，他终于接近了真相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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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朝夕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贴心地调高了广播音量。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唱着：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有些话藏在心里成了海
时间啊你慢些走
让我把遗憾说出口...”
林朝夕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她不能再软弱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她有她的生活，她的学生，她的责任。
手机震动，是姜小果发来的信息：“林老师，梁爽和罗艳又吵起来了，因为罗艳不小心把梁爽新买的口红弄断了。您明天有空调解一下吗？”
林朝夕微笑回复：“明天下午三点，让她们来我办公室。”
这就是她的生活，平凡但充实。至于周寻...他属于那个光鲜亮丽的资本世界，与她无关。
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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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周寻回到公寓，收到了助理发来的初步调查结果：“林朝夕的父亲于2016年4月因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患有慢性疾病，家庭经济情况一度困难。林朝夕曾同时兼职三份工作以支付学费和母亲医药费。”
邮件末尾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大学时期的林朝夕，抱着一摞书匆匆走过校园，脸色憔悴但眼神坚定。
周寻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2016年4月，正是她提出分手的时间。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是因为不爱了，不是因为觉得他不够好，而是因为独自承担了太多。
他想起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准备出国留学的各种考试和申请，参加各种金融比赛，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两人通电话时，她总是说“一切都好”，而他竟然从未察觉异样。
周寻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深圳的夜晚从不真正黑暗，城市的灯光永远在某个角落闪烁。就像有些感情，你以为它已经熄灭，其实只是深埋心底，等待着重新点燃的机会。
他拨通了林朝夕的号码。铃声响了六声，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电话通了。
“周寻，现在是凌晨一点。”她的声音带着睡意和一丝警惕。
“对不起。”他说，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为我当年没有察觉你的困境，为我的迟钝，为我让你独自承受一切。”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
“都过去了。”林朝夕最终说，声音有些哽咽。
“不，还没过去。”周寻坚定地说，“朝夕，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太迟了，周寻。”
“不迟。”他看着远处深大的方向，“七年也好，七十年也好，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迟。”
挂断电话后，周寻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但今晚他无法专注，脑海中全是那个抱着书匆匆走过的瘦弱身影。
他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既能尊重她现在生活，又能重新走进她世界的计划。
而第一步，就是真正了解现在的林朝夕——不是记忆中的高中女友，而是今天的林老师。
周寻打开深大官网，找到了辅导员值班表。明天下午，林朝夕在办公室值班。
他笑了，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微笑。
明天见，林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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