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仔，辛苦你啦，终于熬出头，稳稳完成高考了 。你和二丫一样聪明伶俐，学习上从不让人操心。所以，外婆也提前祝贺你进入了想读的大学了。”
录音里，外婆顿了顿，接着缓缓说道“乖乖啊，外婆老了，来不及……看你成年、读大学、工作和成家了。你别怪外婆，外婆也舍不得你的……你还没长大呢……”
外婆声音里压抑着哽咽，第一段录音结束了。
乖乖，是小时外公外婆给她取的乳名，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夏谖抹着眼泪点开了第二段录音。
“乖乖，别难过，别害怕。记住外婆以前和你说过的话，要大步向前，好好生活。你现在考上了大学，就是一个新盼头。人只要有盼头就能活得更好。”
“乖乖，现在外婆要和你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你要听好，也要记下，知道吗？”
“第一件事。这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跟你助学金和奖学金那张银行卡一样，里面有6万多，是你的大学学费。你不要不舍得也不要愧疚，这笔钱是属于你的，是你妈留给你的。”
“第二件事。早前你说你要考回村里当村官给我挣面子。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转一圈见到的都是些老家伙。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也有心想照看村里的叔婶他们。可是，乖乖，外婆想你飞出去。你座右铭是破茧成蝶，飞越高山。别辜负了你心中对这句话的期待，也别辜负了二丫和外婆的期待。还有，你舅舅他们……年轻时外婆和你外公只顾着打工，没尽到父母责任照顾这几个孩子。那会儿大弟和二丫成绩不错，我们便咬牙也要供他们读书，想着他们能读到哪里就供到哪里。可是却让三弟和四丫只读了小学。完全没想到这是不公平对待的表现……”
外婆说到舅舅他们时叹了口气，话语也突然转了方向，将埋藏心底许久的事情倾诉了出来。
“后来，想着孩子们都大了，也是我们年龄大了，该回家耕田种菜过活了。我和你外公就结束了外地打工。大弟老实勤奋，二丫聪明文静，三弟调皮却嘴甜，四丫活泼开朗。可回家久了才发现，他们都怨我和你外公。我们常年外出打工，却挣不了几个钱，家里还是漏风漏雨。大弟怨我们养得他自卑懦弱。二丫怨我们掏空家底却只能托举她到高中，也怨我们对她的高期待。三弟和四丫怨我们偏心，怨我们不看看他们。我至今记得那年……我们家大吵了一架，三弟说他的贪钱自私是我们造成的，他说他还能更自私，这是我们的报应……”
外婆话语又变得悲伤，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我们没尽到责，我们知道错了，可也晚了。好多年了，尽管他们觉得我们碍手碍脚，我和你外公都在尽力补偿。可惜二丫不在了，但我们知道她最放心不下你，我们照顾好你她就会开心。再后来，你三岁那年，你外公也走了……乖乖，外婆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舅舅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是外婆外公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也是上天眷顾了，让我硬是将你拉扯大了。所以，乖乖，如果直到你开学，你舅舅他们都不过问你学费一事，请你不要怪他们。同样，往后你也不用为他们负责。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我们从未要过他们一分，所以，那便一直保持谁也不欠谁的吧。这样，你就能飞得更快，更远了。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外公外婆，那你就听外婆的话，不要内疚，不要伤心，坚强做自己，快快飞吧。”
听完第二段录音，夏谖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哭了出来。
许久 ，夏谖平复好情绪才点开了下一段录音。
“第三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
“当初为了保护二丫，也为了保护你，只能对外公布他死了。以前我只和你说过二丫的事，从没和你讲过这个男人的事，第一是我没见过他，关于他的事情是二丫和我说的。第二是，我恨不得他去死……”
“他叫关瑞兴。当年，家里没有钱二丫就只能高中毕业了，她毕业后就跟大弟和三弟去了广府打工。想着有个照应，他们三人就进了同一个工厂。那会儿高中学历也很吃香的，二丫一进去就当了个办公室文员。二丫很勤奋，每周天的休息她都去炒更。后来，她就在一家电影院找了个稳定兼职。那家影院附近有几所大学，关瑞兴就是其中一所大学里的学生。因为一次偶然，他们互相认识了，也因此对彼此有了深刻印象。之后，每个周天二丫在电影院都能看到关瑞兴。看着他的亲近和示好，二丫知道了关瑞兴中意她。长时间的接触，二丫也早已被对方吸引。但，因为关瑞兴是拥有光明未来的大学生，而二丫只是高中毕业的厂妹。所以二丫怯弱了自卑了，她就对自己的身份撒了谎，和关瑞兴说自己是农学的大学生，在电影院做兼职。”
“两人在一起后，二丫就辞去了电影院的兼职。有时不仅是周天，甚至是周六她也请假外出和男孩约会。大弟和三弟知道后，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因为他们工厂二部车间的主任对二丫有意，他们认为二丫和主任一起才般配。但二丫不喜欢那个主任，她只喜欢关瑞兴。二丫并不理会兄弟的劝阻，她继续和关瑞兴交往着。直到两人拍拖的两年后，二丫发现自己怀孕了。二丫变得忧郁也犹豫，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告诉了关瑞兴，也和他坦白了自己只是厂妹的身份。二丫觉得这个男人和旁的男人不一样，而且他很爱自己。二丫认为他知道真相或许会生气但还是会选择爱自己，并会和自己结婚的。可是她错了，关瑞兴介意她的身份，甚至是关瑞兴的父母嫌弃她的身份。那时，关瑞兴说要回去和父母商量，可他回去之后却慢慢疏远了二丫。其实二丫一直在努力存钱，她想再参加高考，然后上农学。可惜，她没有机会和关瑞兴分享这个规划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关瑞兴提出打掉孩子。关瑞兴塞了张银行卡给二丫后就消失了。他那时已毕业，早已离校，二丫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所以关瑞兴真的消失了，二丫怎么也找不到他。”
说到这里，外婆语气万分心疼，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二丫怀孕的事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人提起，就是身边的大弟三弟也是见她显怀了，逼问了才知道这个事情。大弟三弟发火要去找关瑞兴，可是都不知道人在哪怎么能找得到，更何况关瑞兴明显就是在躲着二丫。二丫看清了这个男人，她恨也悔，但她不舍得肚子里的孩子，她坚决要留下孩子。二丫不是不知道旁人在指点和笑话她，但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装作不理会，边工作边养胎。等肚子越来越大了，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二丫才害怕起来，她打电话回来求着要见我和你外公。知道情况后，我和你外公就赶紧坐车去了广府……”
“二丫变得那么瘦小，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却挺着个大肚子……”
录音里，变得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夏谖又是啜泣着抹了一把泪，才点开了最后一段录音。
“乖乖，你以前经常问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夏谖，我好久才知原来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也才知这个名不好。外婆对不起你，一直没告诉你，你本来应该叫夏媛的。当时，二丫和我说了很多对你的憧憬，她说女孩就取名媛，男孩就取名睿，二丫希望你高雅又有才华 。可惜外婆糊涂，给你登记时没看清，认成了谖。工作人员和我说这个字读谖，和宣传的宣同音，我才知搞错了。老太婆没什么文化，只觉谖念起来也好听，后面有去提交改名字申请，但都没能改下来，是外婆对不起你。可是乖乖，你要知道你妈妈是爱你的，她是最期待见到你的人。她不仅给你取好了名字，也提前买了好多宝宝的衣物。只是，她命不好，把你生下都还没来得及看看你就走了……”
“所以，乖乖，请你不要怨你妈妈，她真的很爱很爱你。乖乖，也请你勇敢飞，带着我们的期许飞吧。”
“最后，对于关瑞兴。二丫是我的女儿，私心让我对这个男人的评价是狠心无情、抛妻弃子。对于他和二丫的经历，你可以保持疑问和中立。如果你想找这个人，外婆不干涉，但外婆不希望你相认。因为乖乖，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二丫受伤。”
“乖乖，外婆要去找你外公和你妈妈了，我会好好和他们相聚的。你不要担心我了，我不寂寞不孤单的。所以，上大学后，山高水远的，太麻烦了，少回来吧。我们想你了会去梦里看你的，到时你可别害怕我们啊……乖乖，好好保护自己，多和老师同学交流，多交朋友但也要谨慎交友。上大学了好好学，但也别累着自己知道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做人要开心，要有盼头，生活才能越过越好。对了，趁现在暑假，好好出去玩一下吧。我不说你肯定又要去打工了，打工是永远都打不完的，等你大学毕业了可是要打长工了。所以，趁年轻趁现在，出去放松一下吧……好了，乖乖，拜拜……”
MP4从手里滑落床上，夏谖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哭了起来。
外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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