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像是要断了,骨头在容澈铁钳般的手掌下咯吱作响。
韩星语被拖拽着,踉跄地穿过机场明亮而空旷的抵达大厅,身后是越来越远的、象征着短暂逃离可能的安检区。
碎成雪片的登机牌早已不见踪影,护照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墨绿色的封皮在他指间扭曲变形。
韩星语.“容澈……你放手……好痛……”
她的哭喊破碎不堪,带着生理性的颤抖和绝望。
周围有零星的旅客驻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但容澈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暴戾气息,以及那句“容家的家事”,让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和避让。
机场的安保似乎被暂时甩脱,或者还在犹豫是否要介入这明显牵扯豪门秘辛的冲突。
容澈一言不发,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睛赤红,只死死盯着前方出口的方向,拖着她快步疾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韩星语所有的挣扎都像是蚍蜉撼树,只能徒劳地加重手腕的剧痛。
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反而让她生出一丝麻木,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满脸,视野里的一切都晃动模糊,只剩下容澈绷紧的侧脸和前方旋转门透进来的、过于刺眼的日光。
他把她塞进了一辆早已停在出发层外的黑色跑车副驾驶,动作粗暴得像在扔一件行李。
韩星语的头磕在车门框上,眼前一黑。容澈重重摔上车门,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绕到驾驶座,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跑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迅猛的推背感将她死死压在座椅上。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容澈将车速提到了极限,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超车,变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紧抿着唇,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气息。
韩星语蜷缩在座椅里,死死抓住安全带,指节捏得发白。
她不敢再哭,也不敢说话,剧烈的颠簸和几乎要撞上的惊险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只能紧闭着眼,感受着死亡临近般的眩晕和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车速终于放缓,一个猛烈的拐弯后,轮胎摩擦着地面,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通往某个私人码头的小路尽头。
引擎熄火,世界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和海风穿过生锈铁门的呜咽。
这里远离市区,废弃的旧仓库影子幢幢,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咸腥和铁锈腐蚀的味道。
容澈猛地解开安全带,侧过身,一把掐住了韩星语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他。他的手指冰冷,用力极大,掐得她下颌骨生疼。
“看着我!”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喉咙,眼睛里的红血丝狰狞可怖,“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告诉我,一字一句告诉我,那天晚上在亚特兰蒂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粗重而滚烫,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来找她之前,一定喝了不少。
韩星语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疯狂、嫉妒,还有一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扭曲的痛苦。
韩星语.“我……我走错房间了……”
她哆嗦着,试图重复那个最初的理由,眼泪又涌了上来。
“放屁!”容澈低吼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拍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笛,“走错房间?然后呢?我爸的名片怎么会到你手里?巴黎的名额是怎么回事?韩星语,你当我三岁小孩?!”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勾搭上了?嗯?看着我对你掏心掏肺,背地里却爬上了我爸的床?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耍我?!”
韩星语.“没有!不是的!”
尖锐的指控像淬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被侵犯的恐惧,被误解的屈辱,还有连日来积压的崩溃情绪,在这一刻冲垮了堤坝。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挥开他掐着下巴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调,尖利地反驳。
韩星语.“是你!是你约我去酒店!是你没说清楚房间号!我推开门,里面根本不是你!”
容澈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更加阴沉:“所以呢?所以你就顺势留下来了?韩星语,你可真行啊,摇身一变,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我爸那种人,你也敢招惹?他能给你什么?钱?地位?还是一个你根本配不上的身份?!”
他的话语越来越刻毒,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尊严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想嘶喊,可巨大的悲愤堵在胸口,反而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他,眼泪奔涌。
她的沉默和眼泪,在容澈眼里更像是心虚和默认。他看着她苍白脆弱、泪痕满布的脸,心里那团邪火越烧越旺,混杂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尤其是容君珩!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
“说话啊!你他妈怎么不说了?!”他失去理智般地低吼,伸手又要去抓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海浪声掩盖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是跑车暴躁的轰鸣,而是一种沉稳的、低频率的震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容澈的动作猛地顿住,霍然转头看向车外。
小路入口处,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夜色中浮出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下,呈一个松散的夹角,封住了唯一的去路。车灯没有开,在昏暗的天光下,只有车身流畅冷硬的线条。
前一辆车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战术夹克、身形精悍如猎豹的男人利落地跳下车。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锐利地扫过跑车,然后快步走到后一辆车旁,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了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随即,是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裤裤腿。
容君珩弯身下了车。
海风立刻卷起他额前几缕黑发,但他周身那股沉静到极致的气场,却仿佛连风浪都为之凝滞。
他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越过几十米的距离,落在跑车副驾驶那个蜷缩的、颤抖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移向驾驶座里,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眼神里交织着震惊与不甘的容澈。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最先下车的精悍男人一眼。那男人在他下车后,便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垂手肃立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了跑车里的容澈。
容君珩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极轻微地,向跑车的方向点了一下。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精悍男人立刻动了。他没有奔跑,只是迈开步子,速度却快得惊人,步伐沉稳而充满爆发力,朝着跑车直逼过去。他行走间,夹克下隐约勾勒出肌肉流畅的轮廓,带着一种久经训练的、猎食者般的压迫感。
容澈瞳孔骤缩。他认识这个人,是跟在容君珩身边最久、也最神秘的几个心腹之一,平时几乎隐形,只处理最“棘手”的事务。他的出现,意味着容君珩动了真怒,并且,不再给他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待在车里!”容澈对韩星语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色厉内荏的颤抖。他猛地推开车门,试图迎上去,至少,要占据一个对话的位置。
但他刚跨出一步,那个精悍男人已经如同鬼魅般贴近。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一记精准狠厉的手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劈在容澈试图格挡的小臂外侧的某个穴位上。
“呃!”容澈闷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失控,软软垂落。他心中大骇,另一只手握拳挥出,却被对方轻易格开,顺势一带一拧,关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脆响,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第三个照面,男人的膝盖已经顶在了他的腹部,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造成严重内伤,却让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痛苦地弯下腰,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容澈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具体招式,就已经被完全制服,像一袋垃圾般被那精悍男人反剪双手,死死按在了跑车冰凉的前引擎盖上,脸颊贴着金属,屈辱和疼痛让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
从始至终,容君珩都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角,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天边最后一缕惨淡的微光,看不清眼神。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容澈被干脆利落地压制,看着跑车副驾驶里,那个女孩呆滞地、难以置信地望着车外发生的一切,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直到容澈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只能徒劳地喘息,容君珩才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粗糙地面上的声音,清晰,稳定,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弦上。
他在距离跑车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掠过被压制着、狼狈不堪的容澈,没有丝毫停留,最终落在了副驾驶车窗内。
韩星语隔着玻璃,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目光依旧是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像暴风雨过后的深海,表面无波,底下却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与寒意。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像是确认她的存在,也像是一种无声的示意:没事了。
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被按在引擎盖上的容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穿透了海风的呜咽,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容君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容君珩.“不要碰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