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瘫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渐稀疏，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敢缓缓抬起头。敞开的房门像一张咧开的嘴，门外的走廊笼罩在朦胧的晨光里，空无一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昨晚那道佝偻的黑影、那股腐臭的气味、还有表叔那张蒙着白翳的脸，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陈默喃喃自语，试图用理性压下翻涌的恐惧。他走到门口，猛地把门关上，“咔哒”一声锁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
可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反而让他心里更慌了。他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目光落在墙角那几个没开封的纸箱上——那是表叔的遗物，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东西整理清楚。
现在他却犹豫了。这座老宅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昨晚的经历让他只想立刻逃离。可转念一想，表叔死得蹊跷，昨晚的“幻觉”太过真实，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要弄明白表叔为什么要执着地搬回这里，又为什么会在堂屋离奇死去。
天大亮时，陈默才敢打开房门。走廊里积着一层薄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霉味似乎淡了些。他攥着一把从工具箱里找到的羊角锤，一步步朝堂屋走去。
堂屋的门虚掩着，和昨晚一样。陈默推开门，一股更浓重的腐味扑面而来，比昨晚闻到的还要刺鼻。他皱着眉捂住鼻子，举着羊角锤走进屋。
屋里比昨天更显昏暗，可能是因为云层又厚了起来。正中央的雕花木桌还摆在原地，桌面上蒙着灰，靠近桌边的地方有一块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表叔就是倒在这里的。
陈默的目光扫过桌面，突然停留在桌角的一个物件上。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黑沉沉的，表面刻着和桌腿上相似的花纹，只是更精细些，像是某种缠绕的藤蔓，藤蔓的节点处刻着极小的符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伸手去拿木盒，指尖刚触碰到盒面，就感觉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寒冰。他心里一惊，猛地缩回手，木盒却“啪嗒”一声翻倒在地，从里面滚出几卷泛黄的纸。
是账本。陈默捡起来翻看，纸页脆得像枯叶，上面用毛笔字记着些零碎的收支，日期大多集中在表叔搬来的这半年。他耐着性子往后翻，突然看到一页纸上用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三夜闻哭，似小儿，在东厢房。”
“木桌下有缝，夜有手伸出来，摸我的脚。”
“它要那东西，可那东西不能给……”
“它来了，它知道我藏在哪了……”
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墨迹晕开，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剧烈颤抖。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表叔的死果然不简单！他提到的“哭声”“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木桌底下，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果然看到桌腿和地面之间有一道半指宽的缝隙，黑黢黢的，像是通往某个未知的深渊。陈默咽了口唾沫，握紧羊角锤，慢慢蹲下身，朝缝隙里望去。
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飞快地从缝隙深处闪了过去。
“谁？！”陈默低喝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不止。
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他盯着那条缝隙看了半天，再没任何动静。难道又是幻觉？
不，不像。刚才那抹影子太真实了。陈默咬了咬牙，从墙角捡起一根枯树枝，小心翼翼地伸进缝隙里搅动。树枝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一种黏腻的触感。他心里一紧，猛地把树枝抽出来，只见枝头缠着一缕灰白色的毛发，像是某种动物的，又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陈默捏着树枝的手在发抖，他突然想起祖父当年说过的话：“这宅子底下埋着不干净的东西，是陈家祖上造的孽，得有人守着，不然它会爬出来祸害人……”
小时候他只当是吓唬人的故事，现在想来，祖父说的可能是真的！表叔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被“它”害死的？
他把那几卷账本和黑木盒塞进怀里，决定先离开堂屋。可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头。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那张雕花木桌正在轻微地晃动，桌面的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桌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桌子竟然在缓缓地往他这边移动！
“滚开！”陈默吓得大吼一声，举起羊角锤就朝桌子砸去。
“哐当”一声，锤头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桌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慢悠悠地往前挪，缝隙里透出的黑暗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陈默的勇气瞬间被恐惧吞噬，他转身就往门口跑，刚跑到门口，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冰冷刺骨，力道大得惊人。
他低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正死死地攥着他的脚踝，手指缝里还沾着湿泥和几根枯草，那只手正是从木桌下的缝隙里伸出来的！
“啊！”陈默惨叫一声，拼命蹬腿，用羊角锤往那只手上砸去。锤头一次次落下，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反而攥得更紧了，冰冷的触感顺着脚踝蔓延上来，像是有无数条冰冷的蛇在爬。
他能感觉到缝隙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要把他拖进去。绝望之际，他瞥见门口立着一根顶门用的粗木棍，猛地弯腰抓住木棍，死死地抵在门框上，用尽全力往后拽。
人与“手”之间展开了一场诡异的角力。陈默的胳膊在颤抖，肌肉酸痛得快要裂开，可他不敢松手。他能听到缝隙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呜咽声，像是小孩子在哭，又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松了劲，“嗖”地一下缩回了缝隙里。
陈默重重地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踝上留下几道青紫色的指印，冰冷的感觉却久久不散。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堂屋，直到跑回西厢房，锁上门，才瘫倒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窗外的天又阴了下来，刚才还稀疏的雨丝变成了瓢泼大雨，敲得窗户“啪啪”作响。陈默看着自己脚踝上的指印，心里一片冰凉——这不是幻觉，老宅里真的有“东西”！
他想起怀里的黑木盒，急忙拿出来打开。里面除了那几卷账本，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座阴森的院落，和现在的老宅很像，只是院子中央多了一棵歪脖子树，树下站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庚子年，埋于东厢房地下。”
庚子年？陈默算了一下，那是七十年前了。东厢房地下埋了什么？和表叔提到的“那东西”有关吗？
雨越下越大，西厢房的窗户突然“哐当”一声被风吹开，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陈默急忙起身去关窗，就在他伸手抓住窗框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东厢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只有孩童大小，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像是一尊诡异的雕像。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影，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那黑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双在雨幕中闪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默吓得猛地缩回手，“砰”地一声关上窗户，背靠着墙壁滑坐下来。东厢房屋顶的那个黑影，是表叔提到的“哭似小儿”的东西吗？它是不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整座老宅都变成了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而他就是被困在怪物肚子里的猎物。怀里的黑木盒像是有了生命，越来越凉，仿佛在提醒他，那个“东西”还在找它要的东西。
雨还在下，堂屋的方向又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刮擦声，这次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西厢房的门外。陈默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断了。
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想活下去，必须弄清楚七十年前东厢房地下埋了什么，表叔藏起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门外的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低的、仿佛贴在门缝上的呼吸声。陈默握紧了手里的羊角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虚掩的门缝，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恐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