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翻腾声越来越响，黑色的水花溅到井台边，在青石板上蚀出一个个细密的小坑。林默攥紧那枚拼合的玉佩，指尖被玉上的断痕硌得生疼，却死死盯着那只在黑水间起伏的黑木盒——铁链崩得笔直，链环摩擦井壁发出“咯吱”的哀鸣，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必须把它重新锁上。”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他转身冲向工具房，那里有他前几天修缮屋顶时剩下的粗麻绳。刚跑出两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半截断裂的银镯子，正是陈老太刚才毁掉的那只，断口处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林默刚要弯腰去捡，镯子突然像活物般动了一下，顺着石板的缝隙滑向井边，“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水面瞬间炸开一团黑雾，黑雾中隐约浮现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挠着井壁往上爬，指甲划过石头的声响尖锐得刺耳。
他头皮发麻，不敢再耽搁，踉跄着冲进工具房。刚摸到麻绳，身后的木门突然“砰”地关上，门缝里渗出缕缕黑雾，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林默猛地转身，手电光扫过墙面——工具房的墙上，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画了个巨大的符号，正是土地庙墙壁上那个未完成的镇邪符，而此刻符号的右下角，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自动补全那道收尾的划痕。
“是周老道的后人……”林默突然反应过来。那老者死前指向供桌，恐怕不只是让他拿账册，更是在指引他找到画符的方法。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线装账册，翻到记录朱砂交易的那一页，后面果然夹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镇邪符的画法，末尾注着一行小字：“以龙血为引，可镇百年邪祟。”
龙血？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属龙，难道……
黑雾已经漫到脚踝，冰冷刺骨，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往上爬。林默咬了咬牙，抓起工具箱里的美工刀，狠狠划向掌心。鲜血涌出来的瞬间，他抓起墙角的朱砂笔，蘸着血按符纸上的画法，在镇邪符的收尾处补上那道弯曲的划痕。
笔尖落下的刹那，整个工具房突然亮起红光，符咒像是活了过来，发出灼热的气浪。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退散无踪。林默瘫坐在地上，看着掌心的伤口，血珠滴在符纸上，竟与朱砂融为一色。
他不敢耽搁，抓起麻绳冲出工具房。后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井台上的石板已被掀翻，无数只惨白的手攀在井沿，有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腐烂的布料，正是当年秀雅和那些被井底邪祟吞噬的魂魄！
“快……拦住它……”秀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林默抬头，看见她的身影在井口上方若隐若现，青色旗袍被黑雾撕扯得破烂不堪，脸上的血泪混着黑气往下淌。
林默将麻绳一头系在老槐树的树干上，另一头牢牢缠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井里。
井水比想象中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他憋着气下沉，强光手电的光柱穿透浑浊的水层，照亮了那只黑木盒——盒盖已经裂开一道缝，里面渗出的黑雾正顺着裂缝往外涌，缠在铁链上的符咒早已褪色，只剩下几道模糊的印记。
林默游到木盒旁，试图用麻绳将它重新捆住。就在这时，裂缝里突然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指甲又尖又长，带着暗绿色的黏液，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剧痛瞬间传来，像是被烙铁烫过。林默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裂缝里隐约露出个长满黑鳞的头颅，眼睛是两个发光的绿点，嘴巴咧开时露出尖利的獠牙，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
“是……水祟……”账册里的记载突然闪过脑海。光绪年间，村里曾爆发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当时的周老道说有邪祟藏在井底，用桃木剑和符咒镇住了，原来就是这东西！
林默另一只手抓起美工刀，狠狠刺向那只鳞手。刀刃划过鳞片发出“噌”的脆响，竟只留下一道白痕。水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抓着他胳膊的力道骤然加大，骨头被攥得咯吱作响。
就在他快要窒息时，脖子上的玉佩突然发烫，拼合处的断痕像是要重新裂开。林默猛地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玉佩合则生，分则死……”他用尽全力将玉佩按在木盒的裂缝上，掌心的鲜血顺着玉佩滴进裂缝里。
“滋啦——”
玉佩与黑木盒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水祟发出凄厉的惨叫，鳞手瞬间缩回裂缝。林默趁机用麻绳将木盒层层捆住，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张从土地庙带回来的符纸，塞进裂缝里。
符纸遇血即燃，蓝色的火苗顺着裂缝蔓延，木盒上的黑雾瞬间被灼烧殆尽。林默感觉到水祟的气息在迅速减弱，他抓紧麻绳，双脚用力一蹬，借着浮力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刹那，他看见秀雅的身影正站在井台边，手里拿着那截断裂的银镯子。她将镯子扔进井里，镯子在水面转了几圈，竟与林默之前扔进井里的那半截合二为一，化作一道银光沉入水底，正好落在黑木盒上，将裂缝彻底封住。
“这是……她的嫁妆里的锁魂镯。”秀雅的声音带着释然，“当年周老道借了它的灵气，才勉强镇住水祟。现在……终于能彻底锁死了。”
林默爬上井台，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他看着秀雅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明白过来——秀雅的魂魄一直没走，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在守护这口井，守护这个被尘封了百年的秘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林默的声音带着沙哑。
秀雅笑了，眉眼间的悲伤散去，露出几分温柔：“有些债，总要自己扛。你爷爷是这样，我是这样，你……也该是这样。”她的目光落在林默掌心的伤口上，那里的血迹正慢慢变淡，“这口井里的，是清末战乱时枉死的怨魂所化，当年若不是你太爷爷偷偷把它引到井里镇压，村里早就成了死地。你爷爷守住了秘密，你……也守住了。”
林默愣住了。原来林家守护的从来不是老宅，而是这个关乎全村性命的秘密。
秀雅的身影越来越淡，像晨雾般融入晨光里。她最后看了一眼老宅，轻声说：“替我……好好守着他的画。”
林默抬头看向老宅的方向，阳光正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西墙那幅爷爷的肖像画。画中老人的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对他点头。
当天下午，王警官带着警员来到老宅，林默把井底的事简单说了说，只说是找到了当年周老道镇压邪祟的法器，没敢提水祟和魂魄的事。王警官看着被重新封好的井口，又看了看林默掌心的伤口，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事，别自己扛着。”
他们在土地庙发现了那本药铺账册，根据上面的记载，在村西的山坡上找到了周老道的坟，和他后人的尸体一起妥善安葬了。
林默在老宅住了下来，比以前更用心地修缮房屋。他把爷爷的肖像画重新装裱好，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画的旁边挂着那张修复好的老照片，爷爷和秀雅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有天傍晚，他坐在八仙桌旁整理那些旧书，突然发现《民国旧闻》的扉页上多了几行娟秀的小字，像是用毛笔写的：
“民国三十七年冬，雪。景明说，等开春就娶我。”
“民国三十八年春，晴。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着我。”
字迹的末尾，画着一朵小小的槐花，和老槐树上开的花一模一样。
林默抬起头，看向窗外。老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夕阳的金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老宅里很安静，只有时光流淌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他知道，那些纠缠已久的回响终于平息了。而这座老宅，会带着所有的秘密和守护，一直安静地站在这里，等着每个需要它的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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