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一回到主卧,反锁了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落,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脚背上的伤口传来细密的刺痛,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态和狼狈。
她看着那几道渗着血丝的划痕,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竟然顶撞了沈聿珩!她摔了杯子!
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混杂着巨大的委屈和心酸。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压抑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
无声的哭泣,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阵阵抽噎和胸腔里刀割般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间里的奢华陈设。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冰冷,那么陌生。
她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向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她看着镜中双眼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苏念一,你真傻。反抗有什么用?愤怒有什么用?
在这个男人面前,你的任何情绪,都只会成为他践踏你的理由。
她关掉水,胡乱地擦干身体和头发。脚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
她走到衣帽间,从一个最角落的旧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用丝绒包裹的小盒子。
那是她从苏家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苏念一”的东西。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边缘有些磨损的硬壳笔记本,还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
她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笔记本的封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
里面,夹着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信封是浅粉色的,带着少女时代特有的青涩气息,上面没有署名。
她的手指停留在那封信上,久久没有动作。
这是她整个青春的秘密,是她卑微爱恋的唯一证明,也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它遗忘,早已将那份念想碾碎成尘。
可今天,在沈聿珩那刻薄的言语和冷酷的审视下,在巨大的屈辱和委屈中,那些被强行冰封的记忆和情感,竟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来,带着迟来的、更尖锐的痛楚。
她拿出那封信,指尖冰凉。
信封的边缘因为多次的摩挲已经有些毛糙。她没有勇气再打开它,重温当年那些天真又炽热的字句。
那对她而言,无异于再经历一次公开处刑。
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攥着那薄薄的信封,仿佛攥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苏念一”这个人的温度和灵魂碎片。
冰凉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粉色的信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将脸埋进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攥着那封旧情书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沉溺前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
下午,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沈公馆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声响。
厚重的乌云低垂,吞噬了白昼的光线,让整个宅邸提前陷入了昏沉的暮色。
主卧里,苏念一又蜷缩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毯。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四肢都有些僵硬麻木。
窗外灰暗的天光和室内昏黄的壁灯交织,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花园,思绪却飘得更远,沉在那片冰冷绝望的深渊里。
脚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细痕,象征着她此时的无力感。
沈聿珩暴怒离开餐厅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整个沈公馆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她知道自己惹怒了他。
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被她这个他眼中的“摆设”顶撞、反抗,甚至摔了杯子。
他的报复会是什么?更冰冷的对待?还是……收回对苏家的支持?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骤然紧缩,泛起一阵尖锐的恐慌。她可以忍受他的冷漠刻薄,可以忍受这座冰冷的牢笼,但她不能忍受苏家因为她再次坠入陷境。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薄毯,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她需要一点支撑,一点属于“苏念一”的东西,来对抗这无边的寒冷和恐惧。哪怕只是看一眼,摸一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衣帽间。
她跪在那个角落的旧行李箱前,双手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摸索着拉开内层的拉链。
手指探进去,急切地摸索着那个丝绒小盒子熟悉的轮廓。
然而,指尖触到的,只有行李箱内衬冰凉的布料。
空的!
苏念一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疯了一样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怎么会!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在空荡荡的行李箱里徒劳地摸索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没有!哪里都没有!不见了!都不见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了她,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是谁?是谁拿走了它?……难道是……沈聿珩?!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只有他!只有他有能力、有理由这么做!他是在报复!报复她早上的顶撞!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那个象征着她最卑微、最不堪、最愚蠢过去的证据!
一股灭顶的羞耻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被剥光了所有衣物,赤裸地、毫无尊严地暴露在他冷酷审视的目光下。
他会怎么看待那封信?会像当年一样,轻蔑地、嫌恶地丢开吗?还是会用它作为新的武器,更加残忍地践踏她早已破碎的自尊?
“不……不能让他看到……不能……”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出衣帽间,冲进空旷的主卧。
去哪里找他?书房?他一定在那里!
苏念一赤着脚,像一缕游魂,跌跌撞撞地冲出主卧,冲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沈聿珩绝对权威的书房大门。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刺激着她的脚心,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恐惧在疯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