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淑慎才缓缓抬起一只瘦得只剩骨头、布满冻裂口子的手。
那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积蓄那微不足道的气力。
指尖带着难以遏制的轻颤,触碰到那冰冷湿滑的油纸边缘。
指甲的破口被冰棱刺得生疼,这份清晰的痛感,反而让她近乎停滞的神经复苏了一丝活气。
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一层一层剥开那冻结的油纸。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被水汽和汗水反复浸透再干涸,已经变得脆弱无比、皱皱巴巴、边缘卷翘的宣纸残片。
纸张上,是用硬笔蘸着炭灰(亦或是未干透的墨?)艰难刻划出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的刻痕:
“皇体违和,春寒未愈咳。”
“西六宫,卫氏势张,疑安胎重药损母基,孕体异变。”
“璂儿……寒侵高热不退!失语惊悸!帝竟……不允太医擅入!言……冷落静养!……苦儿唯刘嬷嬷强护!妾……万死难近!……”
“主之命,妾之所系!万望……保重残躯!待天开眼!璂儿……璂儿需要您!!!”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每一划都饱蘸着书写者的绝望、刻骨的愤恨与泣血的哀求!
尤其是“璂儿失语惊悸”、“帝不允太医擅入”那两行字,因为刻得太深太用力,墨迹(或炭痕)甚至渗透了纸背!
璂儿!!失语!惊悸!高热不退!!
不允太医擅入?冷落静养?!!!
犹如一道裹挟着无尽冰渣的北地飓风,以最残忍的方式,直接、凶狠地捅穿了淑慎仅存的、由麻木筑起的心防!
轰然贯入她的胸口!
淑慎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无形的巨杵狠狠凿中!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喉咙深处直冲上来!
眼前瞬间发黑!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
但就在此时——
嗡!嗡!嗡!
识海深渊,那面蛰伏多时、如同等待血肉的秃鹫般的轮回镜,骤然爆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刺耳、阴险的嗡鸣!!!
镜面之上那狰狞如蛛网的裂纹,倏忽间幽光流转!
之前用来制造恐怖幻象的力量被它阴险地收敛、扭曲、凝聚!
转而化作无数根比头发丝更细、却比玄冰更阴寒的、带着无尽恶念的精神“冰针”!
每一根“针尖”,都精准地刺向她灵魂中最柔软、此刻却又被现实狠狠撕裂、痛彻骨髓的领域——永璂!
“失语?一个不会说话的皇子……便是废了……”
一个冰冷、充满恶意和幸灾乐祸的低语,如同毒蛇嘶嘶吐信,直钻入她剧痛的神经!
随之而来的不是永璂可爱的面容,而是一张被冰霜覆盖、如同青紫色面具般毫无生气、双唇紧闭的孩童的脸!
周围是扭曲模糊的、无数宫廷下人指指点点的鄙夷影子,无声地嘲讽着“哑巴皇子”!
紧接着,弘历那张冰冷、充满刻薄与嫌恶的脸庞骤然在虚空中放大!
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冰冷刺骨的判词:
“废物……果然是废物……早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