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红色的光在墙壁上一跳一跳，像某种呼吸。苏晚死死盯着那道晃动的门缝，林墨的影子透过缝隙印在地上，像片被揉皱的纸。空气里中药味儿浓得化不开，混着楼梯间特有的铁锈味，呛得她嗓子发紧。后背抵着的门板是凉的，可额头上的汗却顺着鬓角往下淌，痒痒的。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往台阶深处躲。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很近，近得能感觉到门板另一侧传来的轻微震动。是林墨的呼吸声吗？她不敢确定。应急灯滋滋啦啦地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每一声都像敲在耳膜上。
胸口那块疤突然又开始疼。不是尖锐的疼，是那种闷闷的、带着沉重下坠感的疼，一下一下，跟心跳同频率。苏晚伸手按住它，指腹能摸到那道略微凸起的、长长的痕迹。三年了，这道疤就像个闹钟，总在不该响的时候跳出来提醒她——你不是完整的。
“咔哒。”
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让苏晚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发酸，看着那道门缝一点点变宽。红光像潮水似的涌进来，在地上漫开一片刺目的血泊似的光斑。
林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从门缝里挤进来，缓缓地、带着不祥预兆地向前延伸。苏晚的心跳得更快了，震得胸口发疼。她想往后退，可后面就是冰冷的水泥台阶，退无可退。
门被推开了更大的角度。逆光中，林墨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他穿着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一点锁骨。苏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移，落到他左胸的位置。那里，隔着薄薄的布料，应该能看到心跳的起伏吧？那颗曾经在她胸腔里跳动了二十多年的心脏，现在在为谁跳动？
“你还好吗？”林墨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
苏晚猛地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里。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我没事。”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连自己都听不清，“走错了。”
“是吗？”林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苏晚听到脚步声，他走进来了。防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把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这令人窒息的红光。
苏晚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林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有实质似的，烧得她皮肤发烫。她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照出她写了一半的那条短信。
「林墨，我是苏晚。你的心跳...」
“地上的药，是你洒的？”林墨突然问，声音离得更近了。苏晚感觉到他的脚步停在她面前的台阶上。
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说话。胃里一阵翻腾，早上喝的那点冷豆浆好像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你受伤了？”林墨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在靠近。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我都说了我走错地方了！”她抬起头，声音尖锐，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你能不能别拦着我？”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林墨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借着昏暗的红光，苏晚看到他的眼睛——还是那双她看了无数个日夜的眼睛，只是此刻里面盛着的不再是温柔笑意，而是震惊和某种...困惑。
“你的声音...”林墨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站在了她面前，“有点耳熟。”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想也没想就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就往楼梯下面跑。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噔噔噔”的急促声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等等！”林墨在身后叫她。
她跑得更快了。胸口的疤痕疼得像要裂开，每跑一步都像是在撕扯那道愈合不久的伤口。可她不敢停，她怕停下来，怕面对他的疑问，怕被他认出来。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苏晚不敢想。当初用尽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是“嫌他病弱跑掉的女人”，现在又怎么能告诉他，她把自己的心脏给了他？
“啊！”苏晚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有预期中撞上台阶的剧痛。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朝上，亮着的那一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林墨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心很热，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烫得她皮肤发疼。苏晚猛地想挣脱，可他抓得很紧。
“苏晚...”
林墨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很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转过头，看到林墨正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
那一行字，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眼里。
「林墨，我是苏晚。你的心跳...」
“你...”林墨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布满了血丝，“你刚才说什么？”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林墨的脸在她眼前晃动，越来越近。
“你叫什么名字？”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力气很大，摇得她头晕眼花，胸口的疼痛加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别碰我...”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放开我...”
“回答我！”林墨几乎是在吼了，眼睛红得吓人，“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别碰我！”苏晚突然爆发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林墨，“跟你有关系吗？认错人了！我都说了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带着绝望的哭腔。林墨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她。苏晚趁机转身往下跑，高跟鞋在台阶上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摔倒。
“站住！”林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苏晚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跑。她的心跳得太快了，震得胸口生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她快要跑到下一个平台时，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
“跑什么？”林墨的声音里带着喘，热气喷在她的后颈上，“如果真的认错了，你为什么要跑？”
苏晚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攥着她的手腕。她能感觉到他指腹下的温度，还有那微微的颤抖。这熟悉的触感让她的心脏抽紧，眼泪掉得更凶了。
“放开我...求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哀求，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林墨，放过我吧...”
“苏晚...”林墨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真的是你？”
苏晚停止了挣扎。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三年时光的沉淀，重重地砸在她心上，疼得她几乎站立不住。她缓缓转过身，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红光映照下，林墨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痛苦，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狂喜？
“你的手腕...”林墨突然低头，视线落在他们紧握的手腕上。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左手手腕内侧那块小小的疤痕露了出来——那是大学时她学做菜不小心被油烫伤的，当时林墨心疼了好久，天天帮她涂药膏。
林墨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疯狂的光芒，一把将苏晚拉进怀里。“是你...真的是你...”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心脏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苏晚被他抱得很紧，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胸口，那颗曾经属于她的心脏正在他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隔着薄薄的衣料和三年的时光，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咚...咚...咚...
熟悉的节奏，熟悉的力道。苏晚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浸湿了他的病号服。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
“为什么...”林墨的声音哽咽了，“为什么当初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晚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她怎么告诉他？告诉他自己为了救他，把心脏捐给了他？告诉他自己在他手术成功的同时，被推进了另一个手术室？告诉他这三年来，她是怎么凭着半个心脏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些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说话啊！”林墨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嫌我病弱？为什么要我恨了你这么久？”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混合着痛苦和愤怒。苏晚看着他，突然觉得心脏（或者说，是胸口那道疤痕下面的东西）跳得更快了，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样。
“因为...”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因为我必须让你忘了我。”
“忘了你？”林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眼泪却与此同时掉了下来，“你觉得我做得到吗？苏晚，我带着你的心脏活了三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他的手突然下滑，落在她胸口的疤痕处。隔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清晰地摸到那道长长的凸起。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一丝不安，“你的胸口...怎么了？”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想后退，可林墨的手像是生了根似的按在那里。下一秒，她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像是在确认什么。
“为什么会有疤？”林墨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疤？”
苏晚看着他脸上迅速蔓延的恐惧，突然想笑。原来，他还是不知道。医生终究还是帮她守住了这个秘密。
“与你无关。”她残忍地开口，试图推开他，“放开我，林墨。你的女朋友还在病房里等你。”
“别转移话题！”林墨大声吼道，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疤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的心脏总是在想起你的时候跳得这么痛？为什么我每次看到和你有关的东西都会难受？告诉我！”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刀子，插在苏晚心上。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用自己的一切换来了他的新生，却换来他的质问和痛苦。
“因为...”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因为我做了心脏手术。怎么？不行吗？你的心脏能换，我的就不行？”
她能感觉到林墨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绝望和痛苦。
“心脏手术...”他喃喃自语，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什么时候？为什么？”
“三年前。”苏晚别过头，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就在你换心手术的同一天。”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疤痕上，却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微微颤抖着。
“不...”他突然摇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可能...你骗我...苏晚，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在骗我！”
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身体因为他的摇晃而剧烈颤抖。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是真的...”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破碎而绝望，“林墨，那颗心脏...是我的...是我把我的心脏给了你...”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狭窄的楼梯间里轰然炸响。林墨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苏晚，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楼梯间里只剩下应急灯滋滋作响的声音，还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无法呼吸。她想上前抱住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三年的隐瞒，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将两人都淹没。
突然，林墨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一把抓住苏晚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嘶哑而急促，“苏晚，你感觉到了吗？它在跳！你的心还在跳！它还活着！”
苏晚的手被他按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那颗曾经属于自己的心脏在他胸腔里有力地跳动。咚...咚...咚...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她的灵魂。
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看着林墨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三年所有的痛苦和牺牲，好像都值了。
“是啊...”她哽咽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它还活着。”
林墨突然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她的发丝。
“傻瓜...”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女孩的呼喊声。
“墨哥？你在哪儿啊？墨哥？”
是病房里那个女孩的声音。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林墨。林墨却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
“别管她。”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坚定，“苏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林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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