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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记忆

心跳骤停的第七十三天

**【正文内容】**

护士站的电子钟跳到七点十七分,晨间查房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白色软底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苏晚看着林墨紧攥自己的手,指节泛白的力道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空档都攥回来似的。

"墨哥,你真要为这种女人气我?"陈蕊突然抓住轮椅扶手,指甲在金属扶手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连衣裙,衬得小脸煞白,眼圈通红倔强地瞪着苏晚,"三年前她能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扔下你,现在就能为了钱再缠着你!我早就查过了,她这三年日子过得一点不好,说不定就是看你现在恢复了想讹钱!"

林墨喉结动了动,转过轮椅正对着陈蕊。他胸口的病号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锁骨处还贴着心电监测的贴片,氧气管从鼻尖垂下来晃悠着。

"小蕊,"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查别人隐私很有意思?"

陈蕊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不是故意的......是关心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林墨转过头看苏晚,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跟我来病房。"轮椅刚转过半个圈,他突然闷哼一声,手捂住胸口弯下腰,脸色瞬间比刚才更白了。

"墨哥!"陈蕊惊叫着想去扶他。

"别动!"苏晚一把攥住林墨冰凉的手腕,指尖能摸到他动脉急促的跳动——那是她的心跳,在她亲手捐出去的心脏里正在发狂。她清楚记得这种感觉,术前那阵日子他总这样突然胸闷,冷汗珠子像刚洗过脸似的往下淌。

轮椅控制杆被林墨无意识碰歪,轮椅猛地冲向走廊墙壁。苏晚眼疾手快拽住扶手,掌心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周围候诊的家属围过来看热闹,几个护士也小跑着过来:"302床家属怎么回事!不是让绝对卧床吗!"

"他心脏不舒服,快推抢救室!"苏晚吼出这话时自己都愣住了——她明明早就不是他的谁了。

林墨却在这时突然抓住她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他靠在椅背上喘气,额发湿漉漉贴在额头,眼神却异常清明:"不去抢救室......苏晚......扶住我......"话音未落就栽进她怀里。

温暖的躯体带着消毒水和淡淡雪松味压过来,苏晚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她慌乱中抱住林墨的头,手指摸到他后颈汗湿的发茬,突然想起三年前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缩在沙发角落疼得发抖,她整夜整夜给他揉胸口,两个人就那么坐着等到天亮。

"全都让开!病人室颤倾向!"冲在最前面的护士猛地扯开苏晚,熟练地扯掉林墨的氧气管换上呼吸面罩。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凄厉地响起,红色的警告灯在林墨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

陈蕊尖叫着被护士长拉到一边:"家属别添乱!病人家属在哪儿?签过病危通知书吗?"

苏晚被医护人员推得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林墨连人带轮椅推进抢救室。门关上的刹那,她摸到自己胸口的疤痕在发烫,像是隔着皮肉能感受到那颗心脏此刻正经历的挣扎。

"他不会有事的......"苏晚捂住嘴,喉咙里涌上铁锈味。木质幸运符从松开的指缝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走廊中央,被护士匆忙的脚步踩了个正着。

抢救室的红灯又亮了,这次比凌晨那回刺眼十倍。苏晚蹲下去捡起幸运符,木头小狗的耳朵被踩裂了道缝,指腹擦过时能摸到细小的木屑。她想起当年在寺庙请符时老和尚说的话:"心诚则灵,心不诚,神木也护不住人。"

"都是假的......"苏晚用力把幸运符攥进掌心,尖锐的木刺扎进肉里渗出血珠,"什么平安......全是骗人的......"

"喂!"陈蕊突然踹了她一脚,苏晚没防备摔坐在地上,尾椎骨撞得生疼。"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跑来刺激他能出事吗?你就是个灾星!"陈蕊穿着高跟鞋的脚又要踩下来,被路过的老医生厉声喝止:"住手!医院里闹什么!"

护士长按着对讲机说话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准备除颤仪......血压持续下降......多巴胺静推......"

苏晚扶着墙壁站起来,手背被自己掐出几道血痕。她走到抢救室门口,透过磨砂玻璃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器械台反射的冷光。三年前送他进手术室时也是这样,门关上就隔绝了两个世界。

"对不起......"她对着冰冷的门板喃喃自语,"我不该来的......"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长举着文件夹跑过来:"谁是林墨家属?需要立刻签字!利多卡因过敏,现在换胺碘酮必须直系亲属签字!"

陈蕊脸都白了:"我不是直系亲属......他爸妈在国外......"

护士长急得跺脚:"那怎么办!病人室颤停不下来!"

"我签!"苏晚抓住文件夹的手在抖,签"苏晚"两个字时笔差点戳穿纸张。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让她想起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那天,也是这样的白纸黑字,也是这样拿自己的全部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抢救室门突然开了条缝,护士探出头喊:"家属进来一名!病人情况不好!"

苏晚和陈蕊同时冲过去。

"我是他女朋友!"\

"我是捐给他心脏的人!"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走廊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陈蕊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真的......"

护士长一把推开她们:"都别说了!苏女士跟我来!"

厚重的铅门在身后关上,消毒水气味瞬间浓郁得让人想呕。苏晚被护士长按在墙角,看着医生们围在抢救床边,电击板放电的滋滋声伴随着林墨身体的抽搐一声声刺进耳朵。

"200焦耳,充电!所有人离开病床!"\

"导电糊!快!"\

"按压深度不够!用上全身力气!"

监护仪的滴滴声变成凄厉的长鸣。苏晚突然冲过去抓住主治医生的胳膊——三年前就是这位张医生主刀,在她胸口划开第一道口子。

"让我试试!"苏晚眼睛红得吓人,"他以前这样的时候,我按着就有用!"

张医生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苏女士,这是医疗......"

"让她来!"林墨突然咳出一口血沫,艰难地睁开眼,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锁定苏晚,"只有她能救我......"

护士刚要阻拦,苏晚已经爬上床跨坐在林墨身侧。她按在他胸口的位置分毫不差,正是三年来无数次练习过的按压点。当掌心感受到胸腔微弱的起伏——那是她的心脏在她亲手按压下重新跳动的触感时,眼泪终于决堤。

"林墨你听着!"苏晚咬着牙数数,按压节奏稳得像节拍器,"一、二、三......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四、五、六......"

她的刘海垂下来沾在林墨汗湿的胸口,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苏晚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他躺在ICU里浑身插满管子,她偷偷溜进去吻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

"十七、十八......你这个骗子......"苏晚的声音哽咽了,"当年明明答应过......要......要给我买带院子的房子......"

"晚晚......"林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左胸,掌心下正是心脏的位置,"这里......一直是你的......"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心率曲线重新变成起伏的波浪。张医生惊呼:"恢复窦性心律了!血压上来了!"

苏晚趴在林墨胸口大哭,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他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沉稳有力,一下下撞着她的掌心,像是在说"我回来了"。

"傻瓜......"林墨抬手摸她的头发,动作虚弱却温柔,"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护士们忙着撤仪器,张医生拍拍苏晚的肩膀:"多亏了你,按压位置非常精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林墨,"你们好好聊聊吧,别再刺激病人了。"

病房门重新关上,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林墨的手指轻轻划过苏晚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瓷器。

"瘦了。"他声音还是很虚弱,却带着笑,"当年走的时候......明明脸圆圆的......"

苏晚打掉他的手,翻身下床背对着他:"你女朋友还在外面等着。"

"你就不想......"林墨的声音顿了顿,"问问我为什么存着那个幸运符?"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胸口的疤痕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是疼痛,是种奇异的麻痒感,沿着脊椎一路蔓延到眼眶。她摸到口袋里那枚裂了缝的幸运符,木头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就看见林墨挣扎着想坐起来。他胸口的病号服被汗水浸透,能清晰看见心脏位置那个狰狞的疤痕,形状像条蜈蚣,沿着肋骨蜿蜒延伸。

"别动!"苏晚冲过去按住他,指尖刚碰到疤痕就被林墨抓住按在上面。

温热的皮肤下,她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隔着三年的时光和两具躯体,固执地回应着主人的触摸。

"因为这个......"林墨低头吻她的手背,嘴唇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是你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啊......"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陈蕊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看着交握的两只手,手里的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排骨汤洒了一地,红枣桂圆滚得到处都是。

苏晚猛地抽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林墨嘴唇的温度。

"原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陈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那颗心......真的是她的......"

林墨靠在床头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小蕊,你先回去。"

"你让我走?"陈蕊突然笑了,笑声凄厉得像哭,"三年!我照顾你三年!你发烧的时候是谁彻夜守着你?你排斥反应差点死掉的时候是谁签的字?现在她一回来你就让我走?林墨你有没有心啊!"

"我有心。"林墨睁开眼,目光直直看向苏晚,"但这颗心,从三年前开始,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苏晚的心脏——那颗在他胸腔里跳动的、原本属于她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捂住自己胸口的疤痕蹲下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这算什么?心电感应吗?还是仅仅是心理作用?

"苏晚!"林墨挣扎着想下床,针头被扯得回血,在透明输液管里开出一朵红玫瑰。

陈蕊突然抓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桶砸过来:"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不锈钢桶擦着苏晚的耳朵飞过,在墙上砸出个凹痕,热汤溅了苏晚一胳膊,烫得她龇牙咧嘴。

"你闹够了没有!"林墨终于火了,抓起床头水杯就朝地上摔去,"滚出去!"

玻璃碎片混着水溅到陈蕊脚边。她呆呆地站了几秒,突然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病房门"砰"地撞在墙上,震得输液管都晃悠起来。

苏晚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多可笑啊,三个人围着一颗心脏拉拉扯扯,把好好的日子过得像出闹剧。

"很疼吗?"林墨的声音软下来,朝她伸出手,"过来让我看看。"

胳膊上被烫出几处红痕,火辣辣地疼。苏晚没理他的手,径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清晨的阳光真好,医院小花园里有老人在打太极,慢慢悠悠的,不像他们这群人,把生活折腾得鸡飞狗跳。

"你打算怎么办?"苏晚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问别人的事。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林墨大概是又躺下去了。监护仪依旧规律地滴答着,像在给人生倒计时。

"我把股份都转给陈蕊。"他说得轻描淡写,"算我欠她的。"

"然后呢?"苏晚转身看他,阳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然后你想怎么样?让我照顾你下半辈子?林墨,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她掀起衣服露出胸口那道足有十厘米的疤,狰狞的缝合线像条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看到了吗?这就是献了心脏的下场,我现在爬三楼都喘,阴雨天疼得睡不着觉,你确定还要这样的我?"

林墨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死死盯着那道疤,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他声音发抖,"张医生说捐心者恢复得很好......"

"他当然得这么说。"苏晚放下衣服,重新转过身去看窗外,"难道要告诉你,那个为你献出心脏的女孩,现在像个废人一样活着?"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苏晚数着那些声音,一下,两下,直到眼睛发酸。

"对不起。"林墨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地上,"这些年......疼不疼?"

苏晚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积攒了三年的委屈、恐惧和思念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可以放声大哭的地方。

疼。当然疼。

每次阴雨天疤痕像被虫子啃噬;每次体检医生说她心脏功能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二;每次午夜梦回摸到空荡荡的左胸——那里原本应该有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现在却只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在提醒她失去的部分。

林墨的轮椅滑到她身边,他弯腰笨拙地抱住她,手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动作生涩却温柔。苏晚的脸贴在他病号服前襟,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他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声音,沉稳,坚定,像命运的鼓点。

"不走了好不好?"林墨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哭腔,"留下来......让我照顾你......"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握着那枚裂了缝的幸运符,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心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留下?她能吗?面对这颗日夜折磨着彼此的心脏,面对那段被谎言和牺牲扭曲的过去?

可是离开......她又能去哪里呢?她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这个男人的胸腔里,跟着他的呼吸,一起跳动了整整三年。

林墨的手轻轻抚上她胸口的疤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摸世上最珍贵的宝藏。

"晚晚。"他吻着她的发顶,一遍遍地呢喃,"让我把欠你的......一点一点都还回来......"

苏晚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浸湿他的病号服。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得不真实。

也许,是时候该给自己一个答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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