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得又急又猛，乙辰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摸了下后背，满手黏腻——那支箭伤比她想象的更深，可她当时毫无察觉。雨水冲刷着血迹，在脚下汇成淡红色的小溪。

"还有三里到清河地界。"

蓝曦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乙辰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失血让她的思维异常清晰：现在自己战力折损大半，对蓝曦臣而言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按照死侍营的法则，这时候应该...

"小心！"

她脚下一滑，被蓝曦臣及时扶住。那只手温暖干燥，与她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乙辰下意识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你走不了直线了。"

"我能行。"她固执地甩开手，却因动作太大踉跄了一下，"我还有用，我还有……"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突然裹住她。蓝曦臣半蹲下来，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抱紧。"

没等乙辰反应，他已然将她背起。这个姿势让她浑身僵硬——后背是死侍最大的弱点，绝不能暴露给人。

"放我下来！"她指甲掐进他肩膀，"我现在对你没用了！"

蓝曦臣在雨中稳步前行："芙蓉姑娘，盟友之间不需要时时刻刻'有用'。"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乙辰莫名想起死侍营地牢里那盏永远漏水的油灯。那时她总盯着水珠计算时间，幻想有一天能像水滴一样自由坠落。

"你会后悔的。"她低声说，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衣襟。

山洞夜话

山洞里，蓝曦臣生起的火堆噼啪作响。乙辰靠在岩壁上，看着他熟练地处理伤口。金疮药灼烧皮肉的痛感让她清醒——很好，还能感觉到疼，说明暂时死不了。

"温家在箭上淬了麻痹散。"蓝曦臣撕下干净的里衣包扎，"两个时辰内必须到聂氏找医师。"

乙辰盯着他染血的指尖。这双手应该执笔抚琴，现在却为她沾满血污。一种陌生的烦躁涌上心头："为什么不丢下我？"她直接问，"带着你家禁制独自离开更安全，而且你不怀疑我为什么救你吗？"

火焰在蓝曦臣眸中跳动："因为我答应带你走。"

"承诺是最没用的东西。"乙辰冷笑，"温若寒还承诺过让死侍营的人活到二十五岁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死侍营的事一提出来，相当于自报门户，此刻却像被伤口的高热烧昏了头。蓝曦臣添柴的手顿了顿，只是看了她一："你多大进的死侍营？"

"不记得。"她偏过头，"有记忆起就在那里。"

洞外雨声渐密。乙辰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一块杏仁糖递到眼前——姑苏特产的松子糖，用油纸包着，已经有些化了。

"尝尝？"蓝曦臣眼睛弯起来，"小时候我犯错挨罚，叔父总偷偷塞这个给我。"

乙辰迟疑地接过。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偷过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糖纸，"七岁那年，从厨房偷了块饴糖，被教鞭抽了二十下。"

蓝曦臣的瞳孔微微收缩——七岁孩子的后背才多宽？二十教鞭足以覆盖每一寸皮肤。

"值得吗？"他轻声问。

"甜的味道..."乙辰望着火光，"能让我忘记血的味道。"

一阵沉默。雨声中，蓝曦臣忽然开始哼一首古怪的调子，不像姑苏雅乐，倒像民间小谣。

"这是什么？"

"我母亲曾经哄我的小调。 "他眼里有笑意，“有时我曾经逃过功课，偷偷赖在母亲的院子里玩。”

乙辰想象不出端方雅正的泽芜君偷溜玩耍的样子。她鬼使神差地问："为什么偷偷去玩？"

"想多陪陪母亲。”他的声音温柔下来，“顺便看看，圣贤书中所不教的：花的盛开，鸟的长鸣，蚂蚁搬家……”

乙辰怔住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她而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童话。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与她认知中的所有"上位者"都不同。

"后来呢？"

"被叔父抓回去抄《雅正集》三百遍。"蓝曦臣笑着摇头，"但值了。"

火光映亮他侧脸的弧度，乙辰发现自己在跟着微笑。这个认知让她慌乱地转移话题："我们该走了。"

"再等一刻钟。"蓝曦臣指向她包扎好的伤处，"药效需要时间。"

雨中问答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为保持清醒，乙辰主动提议："轮流提问。必须回答。"

蓝曦臣扶着她跨过泥泞："好。"

"你最怕什么？"

"失去重要之人。"他答得毫不犹豫，"你呢？"

乙辰踩断一根枯枝："差不多，同伴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顿了顿又补充，“我失去过很多同伴。”

她能感觉到蓝曦臣的手臂肌肉绷紧了。真奇怪，明明是她自己的往事，疼的却是他。

"轮到我问。"她甩开雨水，"你还讨厌我吗？"

蓝曦臣差点踩空："我何时..."

"清谈会那日。"乙辰记得那天晚上他冰冷的眼神，"我说要灌你酒的时候。"

雨帘中，她听见一声叹息："我讨厌的是那个空洞的木偶。"蓝曦臣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而现在我知道，那副面具下藏着怎样深沉的智谋和有趣的灵魂。"

乙辰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想起那个射箭的早晨。一定是毒素影响了，她想。

"该我了。"蓝曦臣突然问，"如果没有死侍营，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太奢侈了。乙辰张口就要嘲讽，却发现自己真的在思考："可能...开个小铺子？"她难得有些不确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蓝曦臣笑了："那我一定是你第一个顾客。"

前方出现点点火光——是清河聂氏的巡夜弟子。乙辰下意识要挣脱，却被蓝曦臣稳稳扶住："盟友可是要同进同退的。"

他的衣袖全湿了，掌心却温暖如初。乙辰忽然明白，这双手永远不会主动放开她。

"蓝曦臣。"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

"那一定是我先辜负了你的信任。"他截住话头，眼中映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但不会有那一天。"

聂氏弟子们的惊呼声中，乙辰放任自己陷入黑暗。奇怪的是，这次她不再梦见血池，而是梦见阳光下的小铺子，叫卖声里，混着一首跑调的摇篮曲。

陈欣慕心跳跳的好快……应该是失血过多后的自我机制保障

蓝曦臣情深深，雨蒙蒙，世界都在你眼中。

路人作者，你写的东西好难看啊！婚内出轨，私奔，打架斗殴……到底是谁在磕啊！

作者温若寒把手机还给路人，你的戏份在番外

温若寒……

温逐流。

荒山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