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忧虑

程阳从维也纳带回了一块银牌和一堆乐谱手稿。喻晴特意请了假去上海接他，在机场见到他推着行李走出来时，几乎认不出来——他瘦了一圈，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评委说我的作品'情感充沛但技术有待加强'。"回市区的出租车上，程阳兴奋地讲述比赛经历，"不过能拿到银牌已经很意外了。"

喻晴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抚摸他凹陷的脸颊："你瘦了好多。"

"维也纳的食物不太合胃口。"程阳握住她的手，"但那里的音乐氛围太棒了，街头随便一个艺人都可能是什么乐团的首席..."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见闻，喻晴安静地听着，突然意识到程阳的世界已经拓展到她难以企及的地方。这种认知既让她骄傲，又带点说不出的失落。

回学校后，喻晴决定给父母一个惊喜，周末突然回家。当她推开家门时，却听到客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

"我不同意！"父亲的声音罕见地提高，"那孩子有严重的心脏病，谁知道能活多久？"

喻晴僵在门口，手中的包掉在地上。父母闻声出来，看到她都愣住了。

"你们...在说程阳？"喻晴声音颤抖。

母亲叹了口气："进来吧，我们正想和你谈谈这事。"

原来上周母亲整理房间时，无意中看到了喻晴放在抽屉里的那本心脏病书籍，进而发现了她和程阳的合影。经过一番调查，他们得知了程阳的病情和手术史。

"晴晴，我们不是反对你谈恋爱。"父亲尽量平静地说，"但那孩子的健康状况...你考虑过未来吗？"

"他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

"心脏病不是感冒发烧！"父亲打断她，"即使手术成功，也需要终身服药，随时可能复发。你才十九岁，要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上青春吗？"

喻晴握紧拳头："我不是在赌博，我爱他！"

"爱不能当饭吃。"母亲轻声说，"如果他病情恶化，谁来照顾他？你们的生活质量怎么保证？这些你都想过吗？"

喻晴哑口无言。她当然想过这些问题，但每次都被她刻意忽略。此刻被父母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她既愤怒又无力。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她只说出这一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那晚，喻晴辗转反侧，凌晨三点给程阳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电话几乎立刻响起。"怎么了？"程阳的声音透着担忧，"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喻晴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父母的反对和自己的困惑，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他们说的事实。"程阳最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我不能保证给你一个正常的未来，甚至不能保证活到三十岁。"

"程阳..."

"听我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我理解你父母的担忧，也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如果你决定..."

"我不会放弃的。"喻晴打断他，"我只是...需要时间让父母理解。"

电话两端都陷入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证明连接还在。

"下周我有个重要演出。"程阳最终说，"上海音乐厅，李教授为我争取到的独奏机会。如果你父母愿意...我想邀请他们来听。"

喻晴惊讶于这个提议："你确定？"

"音乐是我最擅长的语言。"程阳轻声说，"也许通过它，我能让他们了解真实的我。"

挂断电话后，喻晴看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认真思考父母提出的问题。她爱程阳，这份感情纯粹而强烈。但爱情真的能战胜现实的一切困难吗？如果程阳病情恶化，她准备好面对可能的未来了吗？

没有答案。只有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如同无声的叹息。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接受了程阳的邀请。演出当天，喻晴陪他们坐在上海音乐厅的观众席上，紧张得手心冒汗。

"别抱太大希望。"父亲低声说，"一场演出改变不了什么。"

灯光暗下，程阳走上舞台。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显得格外清瘦。向观众鞠躬后，他在钢琴前坐下，没有立即开始演奏。

"今天的第一首曲子，"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音乐厅，"献给一对特别的听众，感谢他们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喻晴屏住呼吸，认出这是改编版的《晴空》。与最初的版本相比，这首曲子更加丰富深沉，像是一个人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历程。程阳的演奏充满感情，每个音符都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

接下来的曲目展现了惊人的技术广度——从古典到现代，从激昂到抒情。最后一首是程阳自己的作品《星河》，描绘仙女座与银河系相遇的壮丽景象。磅礴的旋律中，喻晴仿佛看到两个星系在浩瀚宇宙中相互吸引，最终融为一体。

演出结束后，观众起立鼓掌。程阳多次谢幕，最后指着喻晴一家的方向，深深鞠躬。在众人的目光中，喻晴的父母略显尴尬地点头回应。

后台，程阳被祝贺的人群包围。看到喻晴一家进来，他礼貌地请其他人给他几分钟。

"非常精彩的演出。"父亲率先开口，语气比之前缓和许多，"你的才华毋庸置疑。"

程阳微笑："谢谢您能来。"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急促，但眼睛依然明亮。

"你的身体..."母亲担忧地问。

"没事，只是有点累。"程阳擦了擦汗，"习惯了。"

父亲看了看喻晴，又看向程阳："我承认你的才华和诚意，但作为父亲，我依然担心女儿的未来。"

"我理解。"程阳认真地说，"我无法承诺长寿，但可以保证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爱她、支持她。至于其他..."他停顿了一下，"喻晴已经成年，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

回北京的高铁上，父母的态度明显软化。

"那孩子确实很特别。"母亲承认，"看他弹琴的样子，完全不像有病在身。"

父亲依然眉头紧锁："才华归才华，现实问题依然存在。"

喻晴握住父亲的手："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人生有什么是百分百确定的呢？与其为不确定的未来担忧，不如珍惜当下的幸福。"

父亲长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但当晚到家后，他私下对喻晴说："我不会再反对，但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人生。"

喻晴含泪点头。她知道，这已经是父亲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回到学校后，喻晴把好消息告诉了程阳。视频里的他笑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就知道音乐能打动他们。"

"别得意太早。"喻晴嗔怪道，"我爸只是不反对，还没到支持的地步呢。"

"慢慢来。"程阳眨眨眼，"对了，下个月北京有个音乐节，我被邀请去演出。到时候可以见面了！"

挂断电话，喻晴感到久违的轻松。也许爱情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只要有彼此的支持，任何困难都变得不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