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临湖的露台上。沈清砚刚修剪完几盆姿态清雅的文竹,指尖还沾着植物的清新气息。顾屿则霸占着露台唯一的躺椅,长腿交叠,膝盖上摊着一份财经报告,目光却黏在露台边缘那个俯身打理花草的清瘦身影上,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早已暗下去许久。
门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顾屿几乎是瞬间从躺椅上弹了起来,脸上那种慵懒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清砚熟悉的、属于“顾总”的沉稳与锐利。他理了理身上质地精良的深灰色家居服——虽然舒适,但剪裁依旧一丝不苟,能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应该是徐朗。” 顾屿对沈清砚说了一句,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晰和稳定,迈步走向玄关。
沈清砚放下小巧的修枝剪,直起身,用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阳光落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平静地投向玄关方向。
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休闲西装、笑容爽朗的男人,正是顾屿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徐朗。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颇精致的纸袋。
“顾总,没打扰你和沈老师二人世界吧?” 徐朗笑着打招呼,目光很自然地越过顾屿的肩膀,向露台上的沈清砚点头致意,“沈老师好!”
沈清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株安静的修竹,周身萦绕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仿佛露台的阳光和玄关的热闹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少贫。” 顾屿侧身让徐朗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合作伙伴的亲和笑容,“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徐朗换上拖鞋,将手中的纸袋递给顾屿,“你要的那个项目的最终评估报告,还有法务那边过审的合同初稿,都在里面。另外,” 他促狭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听说沈老师喜欢勃艮第?正好朋友酒庄新到一批,顺路带了支小年份的,给顾总添个讨好‘内人’的机会。” 他朝露台方向努了努嘴。
顾屿接过纸袋和那个装着红酒的礼盒,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只有公式化的客套:“谢了,徐朗。进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 徐朗非常有眼力见地摆手,“东西送到,不耽误你们。下午还有个会。”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瞟向露台。沈清砚已经转过身,正拿起喷壶,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落在他精心照料的植物上。那专注的侧影,清冷得不似凡人,偏偏又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沈老师真是……每次见都觉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徐朗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带着纯粹的欣赏,“气质这块,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的顾屿气息似乎微不可察地冷了一瞬。虽然顾屿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但徐朗敏锐地捕捉到,顾总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和……警告?
徐朗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踩到了这位年轻合伙人某些不为人知的禁区。他连忙打哈哈:“咳,那啥,顾总,沈老师,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说完,几乎是脚底抹油般溜了。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几乎是门锁合拢的瞬间,顾屿脸上那副沉稳精英的面具就彻底碎裂、消失无踪。他随手将纸袋和红酒礼盒往玄关柜上一丢,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冲向露台。
沈清砚刚放下喷壶,就被一个带着风、力道不小的拥抱从背后结结实实地罩住了。顾屿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上来,下巴重重地搁在他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耳后皮肤上,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满:
“他看你的眼神!徐朗那家伙!他刚才是不是又盯着你看!” 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黏糊糊的、带着撒娇控诉的腔调,和一分钟前那个沉稳的顾总判若两人。
沈清砚被他撞得微微向前倾了一下,后背紧贴着顾屿结实滚烫的胸膛。他手里还拿着湿毛巾,有些无奈:“他只是客套一句。”
“客套也不行!” 顾屿收紧手臂,把人转过来,面对面紧紧抱住,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大型犬,急切地需要重新标记自己的所有物。他的脸颊蹭着沈清砚微凉的脸颊,声音闷闷的,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清砚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多看!徐朗也不行!”
沈清砚被迫仰起脸,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我不高兴快哄我”的俊脸。从冷静自持的精英到撒娇耍赖的大狗,这切换速度之快,饶是沈清砚早已习惯,也时常觉得有些……叹为观止。他抬起没拿毛巾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拂过顾屿因为不满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嗯。”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清冷的声线没什么起伏,却像是一句最郑重的承诺。
一个“嗯”字,瞬间抚平了顾屿炸起的毛。他眼底的委屈和醋意迅速被满足和愉悦取代,亮晶晶地看着沈清砚。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沈清砚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亲昵地要求:“那清砚哥哥亲我一下。”
沈清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期待的眼睛。阳光透过露台的玻璃顶棚,落进顾屿深邃的瞳孔里,漾开细碎的金芒。这双眼睛,从懵懂依赖到炽热爱恋,始终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脸,在顾屿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注视下,主动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角。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却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顾屿。他低吼一声,哪里还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安抚?手臂骤然收紧,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低头就狠狠吻住了那两片颜色浅淡、形状优美的唇瓣,带着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浓烈的占有欲。这个吻远比清晨那个更深、更热,充满了侵略性,仿佛要将刚才徐朗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不爽,彻底从感官中驱逐出去。
沈清砚手中的湿毛巾无声地滑落在露台光洁的地砖上。他微微闭上眼,长睫轻颤,承受着顾屿汹涌的亲吻。没有抗拒,只是抬起手,轻轻搭在了顾屿宽阔的背上,像是无声的纵容和接纳。清冷的表象在炽热的唇舌交缠中,一点点融化,染上了薄红。
唇齿间炽热的温度,混合着顾屿身上熟悉的气息,让沈清砚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远。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第一次被正式带到沈家时,紧紧抓着他衣角不放的小男孩。
那一年,沈清砚十岁,刚刚褪去一些孩童的圆润,显露出少年清隽的轮廓。顾屿只有两岁多,刚学会走路不久,粉雕玉琢的一团,被父母牵着手,站在沈家偌大而陌生的客厅里。
大人们寒暄着,谈论着顾家夫妇即将开始的长期海外工作,以及将年幼的顾屿暂时托付给世交沈家照顾的安排。小小的顾屿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和父母话语中离别的意味,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面孔让他害怕。然后,他的目光锁定了站在沈母身边、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表情有些清冷的小少年。
几乎是本能的驱使,小小的顾屿松开了妈妈的手,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目标明确地扑向了沈清砚。他一把抱住了沈清砚的腿,小小的脑袋只到少年的腰间,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喊:“哥哥!抱!”
沈清砚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身体一僵。他习惯了安静,不太擅长应付这样软乎乎又情绪外露的小生物。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不放、眼泪鼻涕都快蹭到自己裤子上的小团子,下意识地微微蹙眉。
大人们都看了过来。顾母有些尴尬,想上前拉开儿子:“小屿,别闹哥哥……”
小顾屿却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哭得更凶了,小肩膀一抽一抽:“要哥哥!呜呜……抱抱!”
就在顾母的手快要碰到顾屿时,一直沉默的沈清砚,却忽然弯下了腰。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伸出有些生疏的手,小心地避开了小顾屿蹭着鼻涕眼泪的小脸,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然后,他从自己干净整洁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带着清冽皂角香气的白色小方巾。
他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用那块小方巾,一点点擦去小顾屿脸上的泪水和……一点可疑的晶莹鼻涕。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小顾屿的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他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没什么笑容、但动作异常温柔的小哥哥。当沈清砚擦完,想收回方巾时,小顾屿的小手却更快地抓住了沈清砚的一根手指,紧紧地攥着,不肯放开。
“哥哥……” 他小声地、依赖地又叫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沈清砚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又看看眼前这个眼泪汪汪、却执拗地看着自己的小团子,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最终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小顾屿抓着,另一只手却悄悄地将那块沾了眼泪鼻涕、变得皱巴巴的小方巾,塞回了自己的口袋深处。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丝线,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然系在了一起。从抓住衣角,到攥紧手指,小顾屿用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为自己在沈清砚清冷的世界里,划下了第一块专属的领地。
露台上,顾屿的吻终于稍稍退开,额头依旧抵着沈清砚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他餍足地看着沈清砚被吻得泛着水光、颜色变得嫣红的唇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和得意。
“清砚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亲吻后的沙哑和满足,手指眷恋地摩挲着沈清砚微微发烫的耳垂,“你是我的。” 不是疑问,而是宣告。
沈清砚的气息也有些乱,白皙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绯色,像初雪映上了霞光。他看着顾屿眼中熟悉的、如同幼时抓住他衣角般执拗的光芒,清冷的眼底深处,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他没有反驳,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顾屿因为刚才激烈亲吻而微微汗湿的鬓角。
这个动作,与多年前那个用方巾为哭泣小男孩擦脸的动作,在时光的深处,悄然重合。
“嗯,” 沈清砚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是你的。”
顾屿瞬间笑开,如同拨云见日,阳光重新洒满他俊朗的脸庞。他不再满足于拥抱,一把将沈清砚打横抱了起来。
“啊!” 沈清砚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了顾屿的脖子,清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惊愕,“顾屿!放我下来!”
“不放!” 顾屿抱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客厅走,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抱着他唯一的战利品,笑容灿烂又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清砚哥哥是我的,我想抱就抱!”
沈清砚被他抱着,看着顾屿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飞扬的眉眼,最终无奈地放弃了挣扎,只是将脸轻轻靠在了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炽热而张扬的占有欲,一种名为“归属”的暖流,悄然淹没了心头。
玄关柜上,那支来自徐朗的勃艮第红酒静静躺在礼盒里。而露台的地砖上,那块被遗忘的湿毛巾旁,喷壶喷出的水雾早已蒸发,只在阳光下留下一圈淡淡的水痕,很快也会消失不见。
唯有紧紧相拥的身影,和那一声声“我的”,在午后的阳光里,清晰而恒久。沈清砚的清冷世界,早已被这只名叫顾屿的“绿茶大狗”,用撒娇、粘人和毫不掩饰的独占欲,烘烤得暖意融融,再无一丝缝隙留给他人。而顾屿,也心满意足地圈抱着他的整个世界,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被清冷月光纵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