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颜料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撕裂画室的沉寂。苏晚只觉得眼前一晃,陆清和的白大褂像一道屏障,猛地扬起,伴随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将她整个笼罩。瓷罐砸在墙面的脆响刺耳至极,震得她耳膜发疼,粘稠的银白色液体顺着他背后缓缓淌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别动。"陆清和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胸腔震动传递的温度让她心口一阵紧缩。苏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后背都抵在他怀里,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透过他白大褂的缝隙,她看见那人影已经站在画室中央,手里握着一支沾满银白颜料的画笔,气氛剑拔弩张。
月光从仓库天窗斜斜切进来,刚好照亮来人袖口露出的族徽——银色丝线绣成的半开牡丹,花心里藏着极小的"苏"字。苏家只有直系血脉才允许佩戴这种刺绣,苏晚记得母亲首饰盒里就有枚同样花型的银发簪,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陆医生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人影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砂纸摩擦般的质感刮得苏晚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试图从陆清和怀里挣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回去,掌心贴着她后心极有规律地轻叩——三短两长,是她们小时候玩密语游戏时约定的"危险"暗号,熟悉又紧张。
银白颜料顺着陆清和的脖颈往下淌,在他白色衬衫上洇出大片云状污渍。苏晚盯着他耳后那半朵正在"开放"的青色印记,突然发现印记边缘渗出细密的血珠,和她掌心伤口流出的血一模一样,心中不由一紧。
"第十七幅画本就不该存在。"那人突然将画笔指向苏晚,笔锋滴落的颜料在地上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你占了不该占的位置,用了不该用的命。"语气冰冷,仿佛宣判。
陆清和突然把苏晚往身后一推。她踉跄着撞翻画架,那幅正在吸收她血液的牡丹轰然落地。画布背面密密麻麻写满日期,最底下那行墨迹未干的数字刺得她眼睛发疼——正是她穿越过来那天。
"苏家的血脉之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嘴。"陆清和的白大褂在转身时带起冷风,苏晚这才看见他左胳膊已经被银白颜料腐蚀出破洞,皮肉翻卷间露出森白的骨头。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那颗原本不属于她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人影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外人?"画笔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直指陆清和耳后,"他耳后这半朵'引魂牡丹',还是苏老爷子亲自点上去的呢。"声音阴冷,带着嘲弄。
陆清和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苏晚冲过去时,正看见他用手死死按住心脏位置,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竟也凝成了细小的红色露珠。月光下,他耳后的青色印记已经完全绽开,像幅活过来的图案。
"每个月十五,你是不是都会心脏不适?"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起这三个月来陆清和总在特定日子出现在急诊室,想起他从来不解释的不明伤痕,想起每次她画画时放在旁边的备用药品,心绪复杂难平。
陆清和抬起头,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瞳孔在月光里泛着极淡的青色,像蒙尘的翡翠。"牡丹需要双生血。"他抓住苏晚的手腕按向自己耳后,那半朵"花"在接触到她血液的瞬间剧烈震颤,"我和你,早就是连着的。"
银白画笔突然破空而来。苏晚拽着陆清和往旁边翻滚,颜料擦着他的侧脸飞过,在画布上烧出焦黑的窟窿。那人影步步紧逼,苏晚这才发现对方穿着苏家画室的专用罩衣,胸前口袋露出半截熟悉的银质钢笔——那是哥哥苏沐的生日礼物,心底一阵寒意涌上。
"哥?"苏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画笔停在半空中,那人影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苏晚注意到罩衣袖口磨出的破洞,和苏沐上周帮她搬画具时被铁架勾破的位置一模一样,心如乱麻。
陆清和突然抓住机会扑过去。两人扭打间撞翻了颜料架,松节油泼在地上燃起幽蓝火苗。那人影的面罩被扯掉时,苏晚看见苏沐右眉上那道小时候救她留下的疤痕,此刻正狰狞地扭曲着,令人心惊。
"为什么?"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火光照亮散落一地的素描,每张画纸背面都用血写着同样的名字——苏晚。她想起穿越第一天在日记本里看到的那句话:"我的妹妹,早在三年前那场画展事故里就死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苏沐突然发出哀嚎。"她答应过要陪我看牡丹花开的!"他抓起身边的调色刀砍向陆清和,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里混着哭腔,"是你!是你们陆家害了她!"情绪失控。
陆清和没有躲。刀锋深深陷进他的右肩,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那幅未完成的牡丹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焦黑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鲜艳,第七片空白处缓缓绽开血色纹路,神秘莫测。
苏晚感到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画室起火时倒塌的房梁、苏沐沾满烟灰的脸、陆清和受伤的手臂、还有掉在地上的半支牡丹画笔。原来那场事故里,原主是为了捡她送给陆清和的生日礼物才没能及时出来,真相令人心碎。
"哥,"苏晚轻轻唤道。苏沐的动作猛地僵住,调色刀当啷落地。她捡起地上那半片干枯的牡丹花瓣,是陆清和笔记本里夹着的那片——也是原主画最后一幅画时用的颜料标本,心中五味杂陈。
火苗逐渐蔓延到画布边缘。陆清和捂住流血的肩膀站起身,他耳后的青色印记已经淡去不少,但脸色白得像张纸。"这需要代价。"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原主把机会给了她,我用自己的命续着。"语气中透着决绝。
苏晚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画到第七片花瓣都会失败。那些画不是在喝血续命,是在认主——认这个借来的灵魂,认这颗拼凑的心脏。陆清和耳后的引魂牡丹,是用他自己的命格做的锚点,让她这个异世孤魂能在这具身体里安稳待着,感动与心痛交织。
仓库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悬挂的画框纷纷坠落,苏沐疯狂地用脚踩着地上的素描,银白颜料混着他的眼泪在纸上晕开。"你根本就不是她!"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嘶吼,"她讨厌画画,她最怕打针,她怎么可能忍受这种事!"愤怒与悲伤交织。
苏晚缓缓走向墙角那堆被烧毁的画纸。最底下压着本烧焦的画册,页面上稚嫩的笔迹画着三个火柴人:戴眼镜的哥哥,穿白大褂的竹马,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最后一页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等我当了医生,就让清和哥哥的听诊器只听晚晚的心跳。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眼眶湿润。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穿越。所谓的现代画家记忆,不过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在心脏停跳时产生的特殊状态。她从来都是苏晚,是那个被哥哥背出火场却失去部分记忆的苏晚,是让陆清和甘愿用命格当引魂锚点的苏晚,真相揭开,心绪复杂难平。
房梁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陆清和扑过来将苏晚压在身下,掉落的砖块砸中他的后背,闷响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声音。苏晚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是陆清和嘴角溢出的血,心中揪紧。
"画...完它。"陆清和的手指指向那幅正在恢复鲜艳的牡丹,耳后的青色印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苏晚这才发现他的银表停在了三点十七分,和她每次心脏不适的时间分秒不差,心中一震。
苏沐突然抱起陆清和冲向仓库大门。火舌舔上他的罩衣,焦糊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呛得苏晚咳嗽不止。她抓起掉在地上的画笔,掌心伤口流出的血珠在笔尖凝成饱满的红,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