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为主(舟鹤死)
黑暗吞噬意识的前一秒,舟鹤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淡味,而是更浓稠、更纯粹的气息,像浸泡了太久的标本,带着死亡特有的甜腻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市立第三医院的停尸床上,白大褂被换成了条纹病号服,手腕上缠着一圈圈浸血的纱布——和他第一重人格最恐惧的“束缚”一模一样
“醒了?”
沈清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坐在对面的解剖台上,双腿晃悠着,黑色风衣敞开,露出里面绣着暗纹的衬衫,手里把玩着那枚怀表,表盖打开着,里面的黑暗像活物般蠕动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嘴唇却透着诡异的红,像是刚饮过血,而那双桃花眼此刻完全变成了纯黑,没有一丝瞳孔的痕迹
“神格融合了37%。”舟鹤突然开口,声音是属于“反噬神者”的冰冷。他从停尸床上坐起来,病号服的袖子滑落,露出小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每道疤痕都在泛着黑气
“还不够,还差71%的神格碎片。”
“你倒是比我清楚。”沈清珩轻笑一声,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加快,“毕竟,你是‘反噬者’,天生就能感知‘神’的缺陷。”
他抬手,怀表的黑暗中飞出一道光丝,缠绕住舟鹤的脚踝,“可惜啊,你这双重人格太碍事了——‘顺从’的那一半总在拖后腿,不如……彻底消失?”
光丝突然收紧!
舟鹤能感觉到一股撕裂灵魂的力量顺着脚踝往上爬,冰白的瞳孔在眼底挣扎,似乎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但这次,纯黑的那一半占了绝对上风,他猛地低头,用牙齿咬破手腕的纱布,鲜血瞬间涌出,在掌心凝成一把漆黑的镰刀
——那是“反噬神者”的具象化武器,刀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每一道都在尖叫着“弑神”
“神格未全,也敢称‘神’?”
舟鹤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镰刀横扫而出,斩断光丝的瞬间,黑色的能量波在停尸房炸开
停尸床的抽屉“哐当”作响,里面的尸体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全都是纯黑的瞳孔,伸出腐烂的手抓向他
沈清珩轻巧地跳下解剖台,怀表在指尖旋转成一道黑色的漩涡
那些扑向舟鹤的尸体刚靠近漩涡,就被瞬间绞碎,化作无数光点被吸入怀表,而他的气息越来越强,停尸房的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缝隙汇成溪流,在地面绘制出更大的阵法
——比妇产科那个更完整,更诡异。
“舟鹤!”
椴枝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短笛尖锐的啸鸣。黑色的影子像潮水般涌进来,将那些爬起的尸体撕碎,却在靠近沈清珩时被漩涡吞噬
她冲进来时,正看到舟鹤的镰刀劈向沈清珩的面门,而沈清珩只是抬手,就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刀身
“椴队,别插手。”舟鹤的声音冷得像冰,纯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这是‘反噬者’与‘伪神’的较量。”
椴枝初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舟鹤脸上那抹近乎疯狂的决绝,看着他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疤痕——她突然想起时空管理局的档案里,关于“反噬神者”的备注:
天生为弑神而生,也终将死于神罚
“他不是‘伪神’。”椴枝初的声音发颤,短笛在掌心泛着冷汗,“他体内的‘神的天赐’正在觉醒,阵法一旦完成,这里会变成第二个‘迷雾领域’!”
“那正好。”舟鹤笑了,笑得比沈清珩更像恶魔,“在他成为‘真神’之前,拉他一起下地狱。”
话音未落,他突然松开镰刀,任由那把凝聚了他所有力量的武器被沈清珩捏碎
与此同时,他体内爆发出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冰白与纯黑的瞳孔在眼底剧烈碰撞,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疯狂蠕动,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他在燃烧自己的“人格”,换取足以反噬神明的力量
“疯子!”
沈清珩的纯黑瞳孔里终于闪过一丝波动,怀表的漩涡瞬间扩大,试图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吞噬
但已经晚了
舟鹤的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光箭,无视漩涡的引力,直直冲向沈清珩的胸口——那里是“神的天赐”能量最薄弱的地方,也是他那颗“病弱心脏”的位置
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最后一丝意识里闪过的,是时空管理局档案库深夜的灯光,是椴枝初训斥他时泛红的耳根,是第一重人格藏在枕头下的、画着笑脸的便签
“反噬——终焉。”
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黑色的光箭穿透了沈清珩的胸口,带出漫天飞舞的血珠
怀表的漩涡骤然停滞,沈清珩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纯黑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错愕,像是不相信有人能伤到“神的天赐”
而舟鹤的身体在穿透的瞬间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在彻底消失前,他的目光越过沈清珩的肩膀,落在门口——许烬声正站在那里,暗紫色的能量因震惊而剧烈波动,手里还捏着那张“世界”塔罗牌
而更远处的黑暗里,薄白蓝外套的一角一闪而过,许烬眠的身影似乎在犹豫,又像在冷漠地旁观
“告诉……第一人格……”舟鹤的声音碎在风里,像片凋零的叶子,“别再……怕疼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所有黑色的光点突然炸裂,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在沈清珩胸口的血洞处凝成一颗黑色的结晶,死死地嵌在那里,像颗不断跳动的、恶魔的心脏
沈清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纯黑的瞳孔瞬间褪去,露出原本温柔的桃花眼,里面布满了血丝
他捂着胸口后退,撞在解剖台上,怀表“啪嗒”掉在地上,表盖裂开,露出里面并非黑暗,而是无数张婴儿的脸,正无声地哭泣
“舟鹤……”椴枝初的声音哽咽了
她冲过去时,只接住了一片正在消散的黑色光点,那光点落在她手心里,带着最后一丝温度,像他生前总爱偷偷放在她抽屉里的、温好的牛奶
许烬声握紧了手里的塔罗牌,指节泛白
他能感觉到舟鹤的能量波动彻底消失了,像被掐灭的烛火,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而沈清珩胸口那颗黑色结晶,正散发着与舟鹤同源的、却更阴冷的气息,不断侵蚀着“神的天赐”的能量
“这就是……反噬神者的结局?”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黑暗中,许烬眠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她的薄白蓝外套沾满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脸上那抹永远的笑终于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不。”她看着沈清珩胸口的黑色结晶,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他的‘礼物’——给‘神’的,葬礼贺礼。”
沈清珩挣扎着站起来,桃花眼里的温柔彻底被痛苦取代
他看着那颗不断侵蚀自己的黑色结晶,又看向许烬眠,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对不对?你把他当成刺向我的‘刀’。”
“是他自己选的。”许烬眠的声音没有起伏,指尖的“倒吊人”塔罗牌不知何时换成了“死神”,牌面的骷髅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反噬神者的宿命,就是燃烧自己,照亮弑神的路。”
“那你呢?”
沈清珩猛地逼近一步,胸口的血洞还在渗血,却带着一股疯狂的执念,“你以为许烬声能护住你?还是说,你准备用‘控时空渊’和我同归于尽?”
许烬声下意识地挡在许烬眠身前,暗紫色的纹路瞬间爬满全身
他能感觉到沈清珩体内的能量波动虽然紊乱,却依旧庞大得令人窒息,那颗黑色结晶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而周围的阵法已经快要完成,墙壁渗出的血液开始发光,照亮了天花板上隐藏的符号
——那是用无数婴儿的骨头拼成的,巨大的“神”字。
“同归于尽?”许烬眠从许烬声身后走出,脸上重新挂上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只是眼底深处的疲惫更浓了,“我可是时空管理局的人,怎么会做亏本买卖?”
她突然抬手,将“死神”塔罗牌掷向阵法的中心
牌面落地的瞬间,整个停尸房剧烈地震动起来,那些发光的血液突然倒流,顺着墙壁爬回源头,而天花板上的“神”字开始剥落,露出后面隐藏的、属于“控时空渊”的金色纹路
“这栋楼的地基下,埋着时空管理局百年前布下的‘锁神阵’。”许烬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舟鹤的‘终焉’只是钥匙,真正能困住你的,是这个。”
沈清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能感觉到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地底涌出,像无数条锁链,顺着阵法的纹路缠上他的四肢,而胸口的黑色结晶也开始发烫,与地底的力量产生共鸣,不断撕扯着他体内的“神的天赐”
“你算计我!”他嘶吼着,试图挣脱锁链,却只是让那些金色纹路勒得更深,渗出血迹
“彼此彼此。”许烬眠笑了,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苍凉,“你用新生儿的灵魂补全神格,我用锁神阵困你,舟鹤……他用命做了这场交易的赌注。”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片已经彻底消散的黑色光点上,又看向椴枝初通红的眼眶,最后落在许烬声紧绷的侧脸——他腕骨处的暗紫色纹路还在亮着,显然随时准备为她战斗
“走吧。”许烬眠转身,薄白蓝外套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血迹,留下一道浅色的痕迹,“锁神阵能困住他七天,足够时空管理局派人来收尾了。”
许烬声没动
他看着沈清珩被金色锁链越缠越紧,看着他纯黑的瞳孔在痛苦中渐渐褪去,露出属于人类的恐惧,突然问:“舟鹤……就这么白死了?”
许烬眠的脚步顿了顿。她没回头,只是轻声说:“在时空管理局的档案里,他会被记上一等功。”
“我问的不是档案!”许烬声提高了音量,暗紫色的纹路因愤怒而闪烁,“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棋盘上的棋子!”
“在‘神’与‘反噬者’的战争里,没人能全身而退。”
许烬眠的声音冷得像冰,终于转过身,眼底的疲惫被一层坚冰覆盖,“你要是不懂,就永远记住——在这里,活下去的才配谈意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停尸房
薄白蓝外套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许烬声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空荡的病房,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椴枝初弯腰捡起沈清珩掉在地上的怀表,表盖裂开的缝隙里,还卡着半张婴儿的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第108个,也是最后一个。”
她握紧怀表,指尖冰凉,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表盖上,发出清脆的响
许烬声最后看了一眼被锁链困住的沈清珩,又看了看地上那片再也不会亮起的黑色光点,握紧了手里的“世界”塔罗牌
牌面的地球图案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开的
他突然想起舟鹤消失前的那句话——“告诉第一人格,别再怕疼了”
原来再冷漠残忍的人,心里也藏着柔软的角落
那许烬眠呢?
她心里的柔软,又被藏在了哪里?
许烬声深吸一口气,暗紫色的纹路缓缓褪去,转身跟上了前面的人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他和椴枝初沉默的背影上,也照亮了停尸房里逐渐被金色锁链吞噬的沈清珩——他的嘴唇还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最后化作一声无声的嘶吼,被彻底锁进了属于“神”的囚笼
而在他们都没注意的角落,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从舟鹤消散的地方渗出,滚落在地,与阵法残留的纹路相融,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许烬声的鞋缝里
——那是舟鹤最后的力量,带着“反噬神者”对“同伴”的最后一点守护
这场以“神”为主角的闹剧,终于以一个人的死亡落下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沈清珩胸口的黑色结晶还在跳动,锁神阵的光芒越来越盛,而许烬眠内袋里,那颗“畸胎”能量结晶,正与舟鹤留下的那滴血珠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像在预示着下一场更残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