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串上的晨光

邹雨霏是被鸟叫吵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金亮的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床头柜叠好的冲锋衣上。她摸过手机，凌晨三点有条未读消息，是韩冲回的：“好，七点在巷口等你。”

窗外的天彻底放晴了，蓝得发脆，风里飘着甜丝丝的香。她翻出去年没来得及穿的浅蓝连衣裙，镜子里的人眼下还有点青，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以前总被韩冲笑，说她一高兴，眼角就会堆出像小猫似的纹路。

七点差十分到巷口时，韩冲已经站在老槐树下了。

他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树下摆着个小马扎，旁边放着个竹编篮，篮沿别着把小剪刀，是她以前用来剪花枝的那把，去年搬家时明明落在旧屋了。

“醒了？”他抬头时，阳光刚好穿过槐花缝隙，在他睫毛上跳了跳，“等你摘第一串。”

老槐树长得比三楼还高，去年韩冲受伤后就再没爬过。邹雨霏仰头看了看，最高处的槐花攒成雪团似的，香得人发晕。“别爬了，够不着就算了。”

韩冲没说话，脱了鞋往树干上踩。树皮被雨水泡得发潮，他左脚落地时还是轻轻顿了下，却比她记忆里稳得多。“去年秋天复健时，护工说我爬楼梯比谁都快。”他回头冲她笑，白T恤沾了点树影，“你忘了？以前总嫌我摘的不够高，说最高处的最甜。”

她确实说过。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租的老房子就在槐树旁，每到花开，韩冲就踩着防盗窗爬上去，摘一大捧扔给她，槐花落在她发间，他就站在窗台上笑，说她像偷了槐花的小狐狸。

“慢点！”邹雨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看着他往上挪。他伸手够最高那串时，T恤后背绷出紧实的弧度，汗顺着脖颈往下滑，在脊骨处积成一小片湿痕。

“接着！”

一串雪白的槐花抛下来，她伸手接住，花瓣簌簌落了满手。香气扑进鼻腔时，忽然想起去年他躺在病床上，麻药刚过，疼得额头冒汗，却还笑着说：“等明年槐花谢了，我就好了。”

那时候她正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捏着写好的分手信，信纸被攥得发皱。

“发什么呆？”韩冲已经下来了，赤脚站在草地上，脚踝处的疤痕淡成了浅粉色。他拿起剪刀，把她手里的槐花修剪整齐，串成一小串，“挂窗台的话，这样刚好。”

竹篮很快装满了。韩冲蹲下来系鞋带，她忽然注意到他鞋跟处磨得厉害，像总被拖着走似的。“队里训练很累？”

“还行。”他系鞋带的手顿了下，“前阵子练负重跑，鞋费得快。”

她想起他以前总说，消防员的鞋最能藏故事，磨掉的纹路里，全是跑过的火场和救过的人。

往回走时，韩冲提着竹篮走在外侧，胳膊偶尔会碰到她的肩膀。巷口的早点摊飘来油条香，他忽然停住：“去吃碗豆浆？你以前总说，配槐花糕最好。”

早点摊的塑料桌被太阳晒得发烫。老板娘端来两碗甜豆浆，看见他们，笑着打趣：“小韩出息了，终于把霏霏带回来了。”

韩冲的耳朵红了红，低头搅着豆浆里的糖。邹雨霏咬着吸管，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还留着那把剪刀？”

“猜的。”他抬头时，眼里的光很亮，“你总把喜欢的东西藏得好好的。”

就像她藏了一年的想念，藏在删掉的聊天记录里，藏在每次路过消防队时放慢的脚步里，藏在昨天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很想你”里。

豆浆快喝完时，韩冲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推到她面前。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晒干的槐花，装在她以前用的玻璃罐里。“去年花开时摘的，想着……万一你回来呢。”

阳光穿过玻璃罐，把槐花照得透亮。邹雨霏忽然想起他说过，槐花晒干了能存很久，像有些感情，看着像断了，其实在暗处发了芽。

她拿起那串刚摘的槐花，往他白T恤口袋里塞了塞：“挂着吧，防蚊子。”

他低头看了看，伸手把槐花往口袋深处按了按，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下，然后同时笑了。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槐花的香，吹得竹篮里的槐花轻轻晃。邹雨霏看着韩冲低头喝豆浆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被雨打湿的日子，终于要被晒得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