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像是在无尽而无边的黑暗里，带着些寒冷刺骨却又虚无缥缈的感觉，他感到浑身撕裂一般的疼痛，身体却像不受控制的漂浮着。

 “我是死了么？”张小凡忽地想到。

 这一生，竟是这般结束了么？

 还有何憾事？还有何割舍不下？

 十年夙愿终得偿，应是再无眷恋了。

 是否还有未了的心愿？

 难道我要像死灵渊的那些阴灵一样，贪恋尘世，频频回首往昔，不愿往生吗？

 那心底的身影，好不容易清晰的身影，怎能舍弃？

 纵使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可那一抹白衣又怎能割舍？！

刹那间，无数个瞬间如流星般从眼前闪过，即便是他的身体如此痛苦，也不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

 隐约间，有了真切的感觉，手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没有噬魂那般冰凉，而是一股炽热的、睥睨天下、所向披靡的感觉如潮水般席卷他的全身，他全身的皮肉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噬中熊熊燃烧着，整个人仿佛即将在这狂猛的雷海中灰飞烟灭。

 他真的要死了吧。

 只是，他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雪琪……”

 若世间真有轮回，千山暮雪，愿与你相伴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恍然间，她的身影如仙子般自天空向他飘来。

 “我做到了，雪琪……”

我来见你了！

“小凡！小凡！小师弟！”……”一叠声焦急的呼唤，回响在张小凡的耳边。

张小凡有了一丝意识，只是他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而耳边熟悉的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叫的焦急，他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中似有动静，又是一个人落了下来，只听田灵儿焦急中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似远还近，向那个人奔去，口中急道：“娘，你快来！小凡醒了！”

 迷糊中，有一双温柔的手靠近了自己，像母亲一般温柔。张小凡在最后清醒的意识中仿佛听见了苏茹的声音。

 “……那是师娘么？”

 他再度失去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却怔住了。

 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摆在他面前的会是这样的场景，是他至今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虽然一切都是那般熟悉，又有着真实的触感。这些场景深深刻在他骨子中，那是十年魂牵梦系的奢望啊，永生难忘的一幕幕啊。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境，是他还在千方镜中接受历练，没有逃出幻境；还是这才是真实，那一场浮生沧桑才是梦。

 张小凡发觉自己陷入了死胡同里。

 但总之，现在的他，突然又变成了青云山大竹峰笨笨的小师弟，还是那个刚入门的少年。

 抬眼望去，是熟悉无比的竹林，满山青翠，层层叠叠，山风过处，竹涛阵阵，仿若一辈子都看不完的风景。

 那天清醒后他就发现自己还躺在自己在大竹峰的房间里，变成了年少时的样子，体内的一身功法也全然不见。饶是他经历了再多，阅读魔教典籍，通晓五卷天书，也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现在才想起周一仙所说的那句话：“我看不穿的，是这个轮回啊！”

 张小凡本对长生无意，自也不在乎什么死了。曾经，他怕的是死之后，心愿难了。他可以看破生死，心中却有比生死更重要之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便是轮回么？

 为什么他回到了起点？

 不，这远非宿命的开端。

 彼时幻月洞府的月光刚漫过石阶，祖师祠堂的檀香尚未染透他衣襟。鬼王宗的铁令沉睡在古卷深处，合欢铃的裂纹里还封存着前世的呢喃。大竹峰的烛火明明灭灭，照见他跪在青云玉阶上的影子，比十年前草庙村那场夜雨还要单薄。

 若那日未曾踏入祖师祠堂的阴影，是否就不会窥见诛仙剑阵的裂痕？

 若道玄真人的茶盏不曾映出他眼底魔气，是否还能继续做那个灶前烧火的傻小子？

 如果万蝠古窟的阴灵没有缠上他的衣角，碧瑶的伞尖是否就不会沾满他的血？

 假使通天峰上没有那声铃响，噬魂棒是否仍能安睡在大竹峰的竹海深处？

 又或者，当望月台的月光第一次落满他肩头时，他若伸手接住那片飘落的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