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萧彻将雕花木弓递给萧念楚时，男孩刚满八岁。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草叶上，萧彻的指腹蹭过儿子骨节分明的手腕，忽然沉声道：“拉弓时臂要稳，心更要稳。北狄的王，箭尖该对准豺狼，而非同胞。”
楚明玥站在帐外看着，手里端着刚温好的羊奶。她昨夜教萧念楚写“和”字，孩子握笔的手总抖，墨迹在宣纸上晕成一团。“中原的孩子学写字，要先学横平竖直，”她当时握着儿子的手慢慢走笔，“就像做人，得有根基，才立得住。”
萧念楚这日练了半个时辰射箭，额角沁出薄汗。萧彻忽然将他拽到马场边的石崖上，指着远处连绵的帐篷：“你看那些毡房，每户牧民的牛羊，都是北狄的筋骨。你父王我年轻时，总想着抢更多草场，后来才明白，让毡房里的人笑出声，比多占十座山更难，也更重要。”
楚明玥这时走过来，递给儿子一块蜜饯：“你父王说的是刚，我再教你柔。上个月东边的阿鲁部落丢了羊群，说是被西边的格桑部落偷了，两边差点动了刀子。我让他们把羊群赶到河边，母羊自然会认小羊羔，你看，不用拔刀，道理就明了。”
萧念楚含着蜜饯点头，忽然指着崖下一株歪脖子树：“娘，那树长歪了，为什么不砍了？”楚明玥笑着摸摸他的头：“树有树的活法。北狄的草原容得下直木，也容得下弯枝，就像容得下牧民的烈酒，也容得下中原的清茶。”
那日晚饭时，萧彻让厨娘杀了只羊，亲自教儿子剔骨。刀锋划过肌理时，他忽然说：“治理部落就像拆羊骨，得知道哪块是主筋，哪块是软肋。你娘教你认草药，不是让你当大夫，是让你知道，每个牧民的病痛，都是北狄的病痛。”
楚明玥正在缝一件小坎肩，闻言抬头：“明日起，你跟着账房先生学算粮税。去年冬天雪大，三成牧民断了草料，账本上的数字不是墨，是人命。”
萧念楚捧着账本整夜没睡。他数到第七页时，忽然跑去问楚明玥：“娘，为什么南边来的商队，给的盐价总比给咱们的低？”楚明玥拉他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标注着“雁门关”的地方：“因为他们觉得北狄人只懂放牧。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有牛羊，还有能种出高产粮食的土地，有能织出比中原更暖的毛毡。”
转年开春，楚明玥带着萧念楚去开垦河边的荒地。她教儿子辨认土壤的干湿，演示如何将中原的稻种与北狄的耐旱作物混种。“你看这田垄，得顺着地势走，”她弯腰将儿子踩歪的田埂扶直，“就像治理国家，得顺着人心走。”
萧彻远远看着，忽然对身边的亲卫说：“把我那柄战刀熔了，铸个犁铧送过来。”
萧念楚十岁那年，北狄的学堂终于盖起来了。青砖砌的墙，琉璃瓦的顶，是楚明玥照着中原书院的样式画的图。开学那日，她牵着儿子的手走进讲堂，里面坐满了牧民的孩子，还有几个从大楚聘来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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