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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妄槐花

信是从邻镇寄来的,信封边缘磨得发毛,像是被人揣在口袋里走了很远的路。我捏着那朵紫藤花,指腹反复蹭过花瓣上的墨点,突然想起书里夹着的那片干花——去年春天从老槐树下捡的,也是紫藤,只是早褪成了淡紫色的影子。

拉开抽屉时,金属滑轨发出细响,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那片干花就压在最厚的那本词典里,夹在“槐”与“怀”之间。我把它取出来,和信封上的画叠在一起,干枯的花瓣恰好能盖住那枚墨点,像片被时光啃过的拼图,终于找到了丢失的棱角。

楼下的自行车铃声又响了,是送信人在催。我捏着信纸跑下楼,风掀起衣角时,手背上的疤突然发烫,像有粒火星钻进皮肤里。“忘槐!”送信人笑着递来支笔,“签个名,还有一封是前天寄的,找了你两趟。”

他从邮包里翻出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写寄信人,只在角落画着株歪脖子槐树。拆开时掉出片槐树叶,还带着点潮意,叶脉间写着极小的字:“井台边的青苔该刷了。”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我确实三天没去井台了。那口老井就在巷子尽头,石栏上的青苔滑得很,小时候摔过一跤,膝盖上结的痂掉在井水里,像片小小的船。

跑向井台时,凉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珠落在脚踝上,凉得像外婆用井水湃过的西瓜。

  

石栏上果然积了层薄苔,指腹按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滑腻。而井壁上,不知被谁用粉笔描了个小小的“安”字,被雨水洇得发蓝,像块浸在水里的宝石。

“安……”我试着念出声,舌尖触到这字时,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像是曾经有人换过千变万遍似的。

  

手背上的疤不烫了,反倒有点痒,像有只蚂蚁在爬——那道疤根本不是被树枝划的,是七岁那年帮外婆摘槐花,从梯子上摔下来,被井边的碎瓷片割的。当时外婆抱着我哭,说:“安安不怕,槐花开了,咱们把疤养在花香里。”

原来我叫安安。

风卷着槐花瓣落进井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我趴在石栏上往下看,井水映出张模糊的脸,眉眼间还带着点小时候的影子。口袋里的信纸被风掏出来,飘落在水面上,信封上的紫藤花在水里慢慢舒展,像要重新开出花来。

远处传来卖西瓜的铃铛声,这次听得格外清楚。我突然想起绿豆汤该晾好了,想起书桌上的墨该添了,那些雾里的影子渐渐凝成形,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被,暖得让人想落泪。

或许忘槐不是谁的名字,只是时光在我身上搭的个临时的窝。现在槐花又开了,我该把真正的名字,从老槐树的年轮里,慢慢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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