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黎爱乐音乐厅的后台弥漫着松香与汗水的气息。林夜阑扯开湿透的衬衣领口，喉结随着尚未平息的喘息上下滚动。三场演出，三次安可，他的指尖还残留着E弦的震颤，皮肤上仿佛仍能感受到许青川调试琴轴时，那若有似无擦过他颈侧的呼吸。

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减七和弦。

许青川坐在三角钢琴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左手小心翼翼地按着和弦，右手食指单音弹着《月光》的旋律——那只本该在钢琴大赛上大放异彩的手，此刻连最简单的琶音都弹得断续。

"德彪西听到要气活过来。"林夜阑故意让琴弓擦过许青川的后颈。

琴声戛然而止。许青川的睫毛在顶灯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那道从虎口延伸到腕部的疤痕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微微泛红。"减七和弦最适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喉结滚动，"...心口不一的人。"

林夜阑俯身按住琴盖，胸膛几乎贴上许青川的后背。松木与苦橙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他看见许青川耳后未擦净的汗珠正顺着颈线滑入衣领。"刚才第二乐章，"他压低声音，"我的泛音为什么飘了？"

"G弦湿度..."许青川的嗓音突然哑了，因为林夜阑的拇指正摩挲着他左手腕内侧的疤痕。那里皮肤最薄，能清晰感受到脉搏正疯狂跳动。

"不是这个原因。"林夜阑俯得更低，嘴唇几乎碰到他发烫的耳廓，"是你没在台下。我看见了空座位。"

许青川猛地站起，却被他困在钢琴与身体之间。散落的乐谱从琴凳滑落，露出半张诊断书。林夜阑抢先一步捡起，指腹擦过对方冰凉的指尖："瑞士神经康复中心？我们回国那天？"

香槟杯在许青川手中轻颤，气泡沿着杯壁上升又破碎，像某种不堪重负的预兆。他突然抓住林夜阑的手腕，将那只修长的、属于小提琴家的手按在自己左手的伤疤上："感受一下？肌腱粘连处，尺神经损伤，还有..."他引导着那手指划过自己抽搐的无名指，"...这里永远弹不了颤音了。"

林夜阑的呼吸一滞。掌下的皮肤滚烫，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想起松香碾碎时的纹理。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唇瓣即将碰到那道伤痕时，许青川突然用右手掐住他的下巴。

"你值得..."许青川的拇指擦过他的下唇，留下止痛药膏的苦涩，"...完美无瑕的和声。"

金色大厅的穹顶下，林夜阑在演奏最疯狂的李斯特《钟》。本该由钢琴展现的华彩乐段，此刻正从他琴弦上倾泻而出。汗水顺着锁骨流进衬衫领口，他看见侧台的许青川死死攥着节目单，指节发白——就像那天在巴黎，这只手如何颤抖着为他系紧松掉的表带。

最后一个泛音还在空气中震颤，林夜阑已经拽着许青川走上舞台。闪光灯下，他举起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在全世界面前做了个令人窒息的举动——将嘴唇贴在许青川无名指根部的疤痕上，舌尖尝到药膏的咸涩。

"疯子..."回到酒店房间，许青川把他按在落地镜前，右手粗暴地扯开他的领结，"媒体会怎么..."

林夜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冰凉的镜面上。两人的喘息在玻璃上晕开白雾，他低头咬住许青川的衬衫纽扣："那就让他们写..."金属扣崩开的声响中，他的膝盖挤进对方腿间，"...天才小提琴家和他的..."

许青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情动的战栗，而是左手旧伤发作时的痉挛。林夜阑立刻松开钳制，却被他反压在床上。止痛片的锡箔纸从许青川口袋滑出，落在林夜阑敞开的胸口。

"知道医生最后对我说什么吗？"许青川用右手指尖描摹他锁骨的形状，左手却痉挛着蜷缩在身侧，"『你爱音乐...』"冰凉的唇贴上他跳动的颈动脉，"『...爱到杀死自己感受音乐的能力』。"

多瑙河的夜风掀起窗帘。林夜阑翻身将人压住，十指相扣按在枕边。许青川左手的疤痕在他掌心发烫，像某种隐秘的烙印。

"那就教我..."他舔去许青川额角的冷汗，身下的人突然绷紧了腰腹，"...如何爱你而不被毁灭。"

许青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推开林夜阑，琴谱架被撞翻在地。散落的纸页间，《钟》的钢琴谱上所有左手部分都被打了红叉。最末页有行小字：「给Y，当体温升至降E大调时」。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林夜阑拾起那张被揉皱的诊断书，在"听觉神经退化"的诊断结果下方，还有一行被汗水晕开的字迹：「建议立即停止高频声音环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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