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上的橡皮印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响着，顾砚把一叠旧案卷宗拍在江喧桌上，封面的水渍晕开“2019.7”的字样。江喧指尖刚碰到纸页，突然顿住——卷宗边缘的折痕形状，和他小时候在养母抽屉里翻到的旧照片折痕一模一样。

“三天内整理完这些积案，标重点。”顾砚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他正弯腰翻文件柜，后颈的弧度在灯光下投出道浅影。江喧盯着那道影子，突然想起梦里面，有人也是这样弯腰替他捡掉在泥里的橡皮，后颈的汗湿印子和此刻的光影重叠。

“顾队，”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这些案子……是不是和当年城南那起盗窃案有关？”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那起案子是养母相册里藏着的旧报纸标题，他从没对人说过。

顾砚猛地回头，墨色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比刚才在雨里看到橡皮时更明显。“你怎么知道？”他走过来，手指敲在其中一本卷宗上，指节叩击的节奏，和江喧心跳的频率莫名重合。

江喧慌忙低头翻卷宗，指尖把纸页捻出沙沙声：“猜、猜的……看日期差不多。”耳后那道疤又开始发烫，像被顾砚的目光烫出了新的印记。他没看见，顾砚盯着他发顶的目光里，藏着和他口袋里那块旧橡皮一样的磨损痕迹——那是常年握枪磨出的指腹薄茧，正无意识摩挲着卷宗上“嫌疑人特征”几个字。

窗外的雨还没停，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混着翻页声，像谁在低声读着没写完的故事。江喧翻到某页时，突然发现纸角有个模糊的橡皮印，圆形的，边缘磨得很圆——和他掉在雨里的那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喧的指尖刚触到那个圆形橡皮印，顾砚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耳后那道疤，怎么来的？”

江喧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抬头，撞进顾砚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道目光带着审视，却又藏着点别的什么，像雨夜里探照灯扫过水面，亮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子。他下意识往耳后摸，指尖蹭到发烫的皮肤，喉结滚了滚：“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这话半真半假。养母是这么说的，但他总记得摔下去的时候，有人用手垫在他后脑勺，掌心的温度比疤现在的热度更烫。

顾砚的目光在他耳后停了两秒，突然转身走到窗边。雨丝斜斜打在他侧脸，把他下颌线的轮廓洗得很清。“我认识个人，”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轻得像怕被听见，“小时候也摔过，在后颈留了道疤，形状和你的很像。”

江喧的心脏猛地攥紧了。他盯着顾砚握着窗框的手，虎口那道浅疤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和记忆里那个垫在他脑后的手上的疤，位置几乎重合。“是吗？”他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没干透的泥地上，“可能……巧合吧。”

“巧合？”顾砚回过头，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说不清是笑还是别的，“他也总揣着块破橡皮，说是什么重要的人给的。”

这句话像枚石子投进江喧心里，荡开的涟漪差点把他呛住。他慌忙低下头翻卷宗，纸页被指尖攥得发皱，那个圆形橡皮印在眼前晃来晃去。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记得。原来有人和他一样，把这些碎片当成宝贝揣着。

办公室的钟敲了两下，午后的光线斜斜切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道细长的影子。江喧突然发现，顾砚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交叠处，正好落在卷宗上“证人”那栏空白的地方，像两个没写名字的符号，早就该挨在一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