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惊玄冰

翌日清晨，玄寒殿后院的寒潭旁。

我换好玄色常服，仔细为尚在熟睡的小龙女掖好被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和发间泛着珍珠柔光的龙角，冰封的心湖也泛起一丝暖意。吩咐燕环看好门户后，我悄然离殿。昨夜特意请来的能工巧匠已将赤云惟客房那扇被师兄“无意”震碎的寒玉门修复如初，光滑的玉面上丝毫看不出曾经崩碎的痕迹。

踏着晨露微凉的青石小径步入后院，寒潭水面氤氲着乳白色的薄雾，奇花异草上凝结着晶莹的霜华。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只见那位深不可测的黑衣师兄，正赤足立于寒潭边缘一块光滑的玄冰石上！他手中握着的，依旧是那截平平无奇的枯树枝！此刻，他正以极其缓慢、近乎笨拙的速度，一板一眼地向前“刺”出，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更无半分灵力波动！那姿态，像个刚刚启蒙、连剑都握不稳的稚童在练习最基础的突刺。

可就是这看似无害的动作，却让我头皮发麻！昨日那湮灭千峰、斩爆黑影的恐怖景象瞬间在脑海中闪现！万一他一个“不小心”，手中枯枝稍稍偏离了轨迹，或者那看似缓慢的动作里蕴含的“意”稍有失控…这玄寒殿，连同方圆百里，恐怕瞬间就要步那千峰的后尘！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悸，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师兄…起得真早。” 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

师兄闻声，动作并未停止，依旧专注地完成了一次“突刺”，才缓缓收势。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纯粹的金瞳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刚才只是在做晨间伸展：“早啊，小师弟！习惯了，每日清晨挥剑万次，雷打不动。你也来修炼？” 他目光扫过我周身，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

我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却紧盯着他手中的枯枝：“嗯。只是…” 我斟酌着词句，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师兄所修之道，委实玄奥莫测。为何…在师兄身上，耀麟竟感知不到丝毫天地灵气或内息流转？” 这完全违背了常理。即便是最强大的敛息术，也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完全瞒过我的感知。

师兄随手将那截枯树枝插回后腰，动作随意得像插了根草棍。他拍了拍手，走到潭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潭水洗了洗脸，水珠顺着他少年般清朗的下颌滴落。他甩甩头，水珠四溅，笑容依旧爽朗：“哦？这个啊…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类人？他们天生丹田闭塞，经络奇异，难以蓄纳天地灵气，更无法修炼那些飞天遁地的仙家法术。” 他顿了顿，金瞳中带着一丝追忆，“世人常称其为…‘武道者’。”

我心头一震，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略有耳闻。传闻武道者专修己身，锤炼筋骨皮膜，将血肉意志开发到极致，以力破法…师兄，当属此道中的绝巅人物吧？” 能将凡俗武技练到湮灭星辰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师兄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大概…算是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

我不再追问，走到寒潭另一侧的玄冰石上盘膝坐下。心念微动，森然寒气自足下蔓延，瞬息间，一层晶莹剔透、流转着无数细密符文的玄冰护罩将我周身笼罩。寒气弥漫，连周遭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师兄并未离开，反而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纯粹的金瞳好奇地打量着那层看似脆弱、实则蕴含着极寒之力的冰罩。他伸出食指，指尖带着试探，竟想朝那冰罩戳去：“咦？这就是天仙者修炼的护体罡气？这水泡泡…戳一下会怎样？”

我心头猛地一跳，冰蓝色的瞳孔骤缩，几乎是失声喊道：“师兄不可！”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我怕的不是他受伤，而是这玄冰护罩蕴含的极寒反噬之力，万一触发了师兄体内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防御本能…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的手指停在离冰罩寸许之处，金瞳眨了眨，带着点无辜：“放心，师兄皮糙肉厚，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更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师兄！就算您安然无恙，这玄冰护罩若被外力强行引动，其内蕴寒煞反噬己身…我怕我有问题啊！”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所在！

师兄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收回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光想着泡泡了，忘了小师弟你还在里面！” 他讪讪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差点好心办坏事。”

他不再打扰，重新走回潭边，拿起那截枯树枝，再次专注地、缓慢地重复起那看似笨拙的“刺”、“撩”、“劈”等基础动作。每一次动作都无比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枯燥重复了整整一万次后，他才长长舒了口气，额角连一滴汗珠都没有。他朝我挥了挥枯树枝算是告别，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清晨微茫的雾气中。

直到他离开许久，笼罩在我心头的无形压力才缓缓散去。我维持着玄冰护罩，心神却难以完全沉入修炼。日头渐高，寒潭雾气散尽。临近正午时分，我才缓缓散去护体玄冰，周身寒气收敛。

刚整理好微皱的衣袍，准备返回前殿，燕环便像只轻巧的雀儿般小跑过来，杏黄衫子在阳光下跳跃：“三少爷！二少爷和林汐大小姐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俏皮，“看二少爷那样子，眼珠子都快黏在殿门上了，八成是冲着那位…‘贵客’来的！”

果然。我心中了然。二哥那性子，加上林汐的好奇心，昨日麒麟府前山那场惊天动地的“烟花”和这位神秘师兄的存在，足以让他们坐立难安了。我整了整衣襟，玄色袍袖拂过沾染露水的草叶，冰蓝色的眼眸恢复沉静，朝着玄寒殿前厅的方向，稳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