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雪落得勤了,院子里的石榴枝桠裹着厚雪,倒像开满了梨花。
这日范闲翻出件新做的貂裘,往李承泽身上一披:“别总闷在屋里,带你出去转转。”
李承泽拢了拢裘领,眼底闪过丝讶异,却没多问,只跟着他踏雪出门。
马车在长街上走了半个时辰,停在“醉仙楼”门前——这是城里最体面的酒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在雪地里映得一片暖红。
范闲直接领着他上了三楼最里面的包间,推窗就能看见街景,却又避开了楼下的喧嚣。
跑堂的刚摆上一桌子菜,水晶肘子冒着热气,松鼠鳜鱼泛着琥珀色的糖霜,李承泽正拿起筷子,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范兄?真是你!”
是四皇子身边的侍卫长赵武,带着两个随从,显然也是来吃饭的,正堵在包间门口。
赵武嗓门亮,隔着门都能听见他的笑:“好巧!我家殿下就在隔壁,说要跟你喝两杯,叙叙旧!”
范闲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侧身挡住门口,语气客气却疏离:“今日怕是不行,我约了人。”
赵武的目光越过他,瞥见屋里坐着的李承泽,虽看不清脸,却见那人穿着华贵貂裘,姿态从容,不由得好奇:“范兄约了哪位贵人?这么见外?”他说着就要往里闯,“让我瞧瞧,说不定我也认识——”
“站住。”范闲的声音冷了几分,抬手按住了赵武的胳膊。他力气大,赵武挣了两下没挣开,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范兄这是做什么?”赵武沉了脸,“不过是见一面,喝杯酒,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身后的随从也往前凑了两步,气氛顿时僵住。
包间里,李承泽放下了筷子。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世人眼里,“二皇子李承泽”早已是块碑,一个不能见光的名字。他没抬头,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听着门外的动静。
“我说了,不方便。”范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改日我亲自去拜访殿下,今日还请回。”
“不方便?”赵武冷笑一声,目光在范闲和包间内的人影间转了个圈,“范兄最近倒是神秘得很,藏着什么人不能见?莫不是……”他话没说完,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恶意。
话音未落,赵武突然伸手去推范闲,想硬闯进来。范闲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赵武痛得闷哼出声。
“放肆!”赵武的随从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刀,刀刃在走廊的灯笼光下闪着寒光。
范闲将赵武往前一推,挡在包间门口,自己也掣出了腰间的匕首——他本不想动武,可眼下显然避不开了。“我再说一遍,滚。”他眼神冷得像门外的雪,“别逼我动手。”
赵武又惊又怒,捂着发痛的手腕:“范闲!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的人!”
“知道。”范闲的匕首抵在赵武的咽喉前,距离不过寸许,“但你也该知道,有些门,不是谁都能进的。”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李承泽的声音传出来,平静无波:“范闲,算了。”
范闲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如常,才收了匕首,却依旧挡在门口,盯着赵武:“带着你的人,消失。”
赵武又惊又疑,却也看出范闲是真动了怒,再纠缠下去讨不到好。他狠狠瞪了范闲一眼,撂下句“你等着”,便带着随从狼狈地走了。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雪粒打在窗上的簌簌声。范闲回身关上门,见李承泽正夹起一块鳜鱼,慢悠悠地吃着,仿佛刚才的冲突与他无关。
“吓到了?”范闲走过去坐下,语气松了些。
李承泽抬眼看他,嘴角噙着点笑意:“你刚才那模样,倒像只护崽的狼。”他夹了块肘子放进范闲碗里,“菜要凉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包间里却暖意融融。范闲看着他,忽然觉得刚才那点戾气都散了——比起什么皇子侍卫,眼前这口热菜,身边这个人,才是最该护着的。
他拿起酒杯,跟李承泽的杯子轻轻一碰:“吃你的,没人再敢来扰。”
李承泽笑着举杯,酒液入喉,带着暖意一路熨帖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