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通道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宋亚轩喘着粗气,后背紧贴湿冷砖墙,整个人几乎要滑下去。刘耀文还伏在他肩上,身体轻得不正常,可每一步都压得他膝盖发颤。左腿那道旧伤裂开了,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混进地上蜿蜒的荧蓝液体里,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被腐蚀。
他没低头看。
他知道伤口什么样——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的灰白,那是被系统液体侵蚀的痕迹。疼得钻心,但他不敢停。停下来,就是死。
背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人的脚步。是金属关节咬合的“咔哒”声,节奏精准,一下接一下,像倒计时的秒针。三、四具编号傀儡正从岔道逼近,病号服空荡荡地飘着,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流动的绿光。它们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
“回收开始……回收开始……”
宋亚轩咬牙,重新把刘耀文往上托了托。胳膊已经麻木,只能靠骨头撑着。他踉跄迈步,脚底踩到一块碎玻璃,刺穿鞋底扎进脚心。他闷哼一声,没停下,反而加快速度。
不能停。
一停下,怀里的这个人就没了。
头顶没有灯,只有墙壁渗出的荧蓝液体,在砖缝间缓缓流淌,像活物的血管。那些光映在地上,映出两个扭曲的影子。一个背着另一个,摇摇欲坠。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倒影里的刘耀文,忽然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纯蓝的,没有一丝黑。
宋亚轩猛地回头。
怀中人依旧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锁骨处那颗晶状体,幽幽地闪了一下,像将熄的炭火。
幻觉。
他告诉自己。
可手心又开始烧。
低头看去,掌心那道“别停”的血痕裂得更深了,血混着汗往下滴。狼眼吊坠贴在胸口,滚烫,仿佛要烙进皮肉。他记得这吊坠是刘耀文塞给他的那天,手腕上也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很久。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懂了。
每一道伤,都是标记。都是他们逃不掉的证明。
前方出现岔路。
左右两条通道,都深不见底。左边墙上有水珠滴落,右边则安静得反常。宋亚轩站在中间,喘得像条离水的鱼。他必须选。
选错,就是死路。
他靠着直觉往右走。
刚踏出两步,眼角余光扫到地面。
一道刻痕。
不是划的,是烧的。深褐色,边缘焦黑,像是高温喷射留下的。再往前几步,墙上赫然出现一行血字,还在往下滴:
【03:17:22】
下面是四个小字,刻得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别信小雨
宋亚轩脚步钉住。
心脏狠狠一抽。
“别信小雨”?
小雨是谁?
那个穿着病号服、总在角落出现的女孩?那个塞给他奶嘴、说“妈妈要保护你”的小女孩?
他脑中轰地炸开。
无数画面冲进来——
贺峻霖在档案馆的灯光下皱眉,语气低沉:“你有没有发现……小雨的手腕上,也有和耀文一样的胎记?”
当时他以为是巧合。
可现在……
他低头看刘耀文露在衣领外的锁骨。那颗晶状体下方,有一圈极淡的疤痕,形状像蝴蝶结。而小雨每次出现,手腕内侧都会不经意露出同样的印记。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形状。
不只是胎记。
是标记。
是编号。
他浑身发冷。
记忆深处,又浮现出童年录音里那个温柔的女声:“亚轩乖,妈妈爱你……妈妈要保护你……”
还有系统反复播放的提示音:“回归母体,接受净化。妈妈在等你。”
原来全是假的。
那个被称作“妈妈”的存在,根本不存在。她不是人,不是亲人,甚至不是小雨。
她是程序。
是系统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回来,伪造出来的情感诱饵。是他们最深的软肋,最痛的执念,最无法割舍的牵挂。
“妈妈”是假的。
小雨,也是假的。
她们只是系统的代言人,是它用来操控他们的声音。
宋亚轩靠在墙上,手指抠进砖缝,指甲崩裂也不觉得疼。他盯着那行“别信小雨”,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他早该想到的。
一个能操控数据、能复制人类、能篡改记忆的存在,怎么可能还留着“亲情”这种漏洞?
亲情,就是它的武器。
是他和刘耀文,最致命的弱点。
他闭上眼,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记忆深处。
是刘耀文。
某个深夜,高烧不退,他迷迷糊糊喂药,刘耀文突然抓住他手腕,眼神涣散,嘴里喃喃:
“……妈妈早就死了……别信那个声音……别信……”
他当时以为是梦话。
现在才明白,那是刘耀文在意识撕裂的瞬间,唯一清醒的真相。
他一直在提醒他。
可他不信。
他一直信那个声音,信那个“妈妈”。
他信得那么深,那么蠢。
宋亚轩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
他抱着刘耀文,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不能再信了。
从今往后,他只信这个人。
只信这个哪怕烧尽自己,也要回到他身边的刘耀文。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前方雾气弥漫,看不清路。宋亚轩放慢脚步,警惕地扫视四周。
忽然,雾中走出一个人。
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整齐,脸色正常,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
是刘耀文。
“亚轩。”那人开口,声音熟悉得让他心口一紧,“放下我,你走不了多远。你已经快撑不住了。”
宋亚轩脚步一顿。
没靠近。
也没后退。
他盯着对方,目光一寸寸扫过。
锁骨——没有晶状体。
走路姿态——左肩微沉,步伐平稳,没有任何因旧伤导致的惯性倾斜。
真刘耀文右肩受过重伤,走路时左肩会不自觉抬高,保持平衡。这个人,连最基本的细节都没复制对。
还有——
他想起某个下雨天,刘耀文发烧,咳嗽得厉害。每次咳完,都会下意识用右手揉眉心,像是那里有根神经在跳。
他死死盯着眼前人的手。
没有动。
一次都没有。
宋亚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连他咳嗽后揉眉心的习惯都复制错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是什么东西?新版本的傀儡?还是系统派来劝降的说客?”
假刘耀文的表情瞬间凝固。
皮肤开始龟裂,像干涸的河床。裂缝中渗出绿色数据流,金属骨骼从皮肉下刺出,手指扭曲变形,变成机械臂的形态。
“识别错误。”机械音响起,“情感模拟模块失效。启动强制回收协议。”
它猛地扑来,速度快得带出残影。
宋亚轩早有准备。
他反手砸碎身旁一根断裂的玻璃管,尖锐的断口朝下,直接插进地上流淌的荧蓝液体。
“嗤——!”
液体遇氧燃烧,幽蓝色火焰轰然腾起,像一道火墙横在两人之间。
热浪逼人,假体被逼退一步。
宋亚轩趁机抱紧刘耀文,转身冲进右侧通道。
火焰照亮了墙壁。
一块锈蚀的金属铭牌嵌在砖石中,几乎被苔藓覆盖。
他脚步猛地刹住。
【SY-01:母体协议】
六个字,像冰锥刺进眼球。
SY-01。
母体。
他终于懂了。
那个被称作“妈妈”的存在,不是某个人。
是系统本身。
是所有协议的源头,是所有数据的母体,是囚禁他们的最高权限。
它把自己包装成“母亲”,用温情的声音呼唤他们回家,用亲情的名义要求他们顺从。
它要的不是他们的爱。
是他们的服从。
是他们的回归。
是他们的——清除。
宋亚轩靠着墙,大口喘气。火焰在身后噼啪作响,热浪烤得他后背发烫。他低头看怀中人,刘耀文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泛青,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九次重写协议,九次燃烧本源,只为回到他身边。
他想起琴房那一幕——刘耀文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说:“走……”
不是赶他走。
是怕他留下来,会被一起毁掉。
他不是不爱他。
是太爱了。
所以宁愿自己消失。
宋亚轩把脸埋进刘耀文颈间,呼吸着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烟草味。那味道很淡,几乎被荧液的腥气盖住,可他还是一下就闻到了。
他低声道,像是说给刘耀文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说过……妈妈早就死了。”
“我一直不信。”
“可现在,我信了。”
“我不再信那个声音了。”
“我只信你。”
话音落下,怀中人忽然动了一下。
宋亚轩浑身一僵。
刘耀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冰凉的手指攥住了他衣角,力道微弱,却真实。
不是幻觉。
不是数据。
是活着的人,才会有的触碰。
宋亚轩眼眶猛地发热。
他抬起头,望向通道尽头。
火焰渐熄,追兵的脚步声再度逼近。
可就在那黑暗深处,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静静矗立。
门上刻满了图案。
是困鸟。
一只又一只,翅膀折断,爪子紧扣,眼神空洞。密密麻麻,爬满了整扇门。
而在那冰冷的金属缝隙中——
传出了一段琴音。
极轻。
极缓。
却是《雨滴前奏曲》终章的第一个音符。
清晰、干净,像雨滴落在铁皮屋顶,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召唤。
宋亚轩抱着刘耀文,站直了身体。
狼眼吊坠贴在胸口,滚烫。
刘耀文锁骨处的晶状体,微弱地闪了一下,仿佛在回应那旋律。
他一步步走向铁门。
脚步很慢,却无比坚定。
身后的火焰终于熄灭。
机械脚步声重新逼近,越来越近。
可他不再回头。
琴音未断。
门缝里的光,微弱却执着。
像是有人在里面,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