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信

九月的风带着秋意吹进病房，宋晓的病情时好时坏。医生说，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化疗了，只能靠药物维持。妈妈把她的课本和习题册都带来了，堆在床头柜上，像座小小的山。

“今天学哪一章？”殷知许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本数学书。他现在说话总是很轻，怕惊扰了她。

“函数吧。”她靠在枕头上，声音有点虚弱，“上次那道压轴题，我还是没弄懂。”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宋晓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不用管什么高考，不用管什么未来，就每天听他讲题，看他写字，像偷来的时光。

有天下午，她趁殷知许去买饭，从枕头下摸出个信封。里面是她写了很久的信，收信人是殷知许。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想告诉他，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分班表前重逢时，心跳得像要炸开；他把校服披给她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暖和的衣服。

她把信塞进他的书包夹层里，想让他自己发现。可等他回来，她又后悔了，趁他不注意，又把信拿了回来。她怕他看到信时，自己已经不在了。

“在藏什么？”他忽然问，手里拿着个苹果。

“没什么。”她慌忙把信塞进枕头下，脸颊有点红。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苹果削成小块，用牙签插着递到她嘴边。“今天倒计时牌变成300天了。”他说，“班长说，等你回去，我们搞个庆祝活动。”

“300天啊……”她咬了口苹果，甜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学校，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0，同学们都在欢呼，殷知许站在她面前，说：“宋晓，我喜欢你。”她笑着说：“我也是。”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南方，看了蓝色的海，捡了很多贝壳。

醒来时，眼泪打湿了枕头。殷知许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她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头，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她怕自己的手太凉，冻醒了他。

十月初，宋晓的情况突然恶化。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妈妈在走廊里哭得撕心裂肺。殷知许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冲进病房，宋晓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宋晓。”他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醒醒，看看我。”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嘴角忽然扯出个浅浅的笑。“殷知许……”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那句话……你还没说呢。”

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我说，我说。”他哽咽着，“宋晓，我喜欢你，从第一次你帮我解围的时候就喜欢了，从分班表前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就喜欢了，从你……”

“我知道。”她打断他，笑得更温柔了，“我也是。”

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对方也能懂。就像他知道她怕疼，总给她带糖；她知道他怕黑，总在晚自习后陪他走一段；就像此刻，他们握着彼此的手，什么都不用说，也知道对方心里的话。

“兔子……还在吗？”她忽然问。

“在，一直都在。”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毛线小兔子，放在她的手心。

她握紧小兔子，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等我……醒了，我们就去看海。”

“好。”他说，眼泪模糊了视线。

那天晚上，宋晓再也没有醒过来。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像在为谁送别。殷知许坐在床边，握着她渐渐变冷的手，直到天亮，也没有松开。

他后来在她的枕头下找到了那封信。信封上没写地址，也没贴邮票，只在右上角画了个小小的兔子。他拆开信，里面的字迹很轻，有些地方还晕着泪痕。

“殷知许：

今天的阳光很好，像你给我带的橘子汽水。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就像我早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一样。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个健康的人，不用戴帽子，不用去医院，就能和你一起，从倒计时牌365天，走到0。

到时候，你一定要先说哦。

宋晓”

他把信捂在胸口，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窗外的桂花又开了，甜香漫进病房，像她没说完的话，像他迟来的告白，像那段藏在时光里，再也回不去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