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晚自习的灯光
傍晚的风裹着食堂飘来的糖醋排骨香，溜进教学楼的走廊。加晚自习的第一天，声控灯像是生了锈，有人走过时才懒洋洋地亮起来，光线下浮动的灰尘看得一清二楚。张展鸿抱着一摞作业本往教室走，刚拐过楼梯口，就撞见刘振燃背着沐卿往医务室冲，男生校服后背洇着片墨渍，是沐卿的钢笔漏的，蓝黑色在白色布料上晕开，像幅抽象的星云图；女生额角贴着块创可贴，粉色的，边缘还沾着点碘酒，衬得皮肤更白了。
“放我下来啦，就破了点皮。”沐卿拍着他的后背笑，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手里还攥着本数学错题集，边角卷得像朵风干的洋桔梗，里面夹着刘振燃画的搞笑小人——用圆滚滚的肚子标记函数难题，用歪歪扭扭的腿标注几何辅助线，“晚自习要开始了，程孰祁说今晚要讲物理压轴题，你不是最怕这个吗？上次模拟考你这题才得了三分。”刘振燃把他往医务室门口一放，转身就往小卖部冲，帆布鞋在瓷砖上踩出“噔噔”的响，像打鼓：“我买创可贴就来！要草莓味的！带小熊图案的那种！”沐卿对着他的背影喊：“别买带卡通图案的！太幼稚了！”喊完自己先笑了，连医务室的护士阿姨都探出头来看，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教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无数只飞虫藏在天花板里振翅。后排靠窗的灯管忽明忽暗，闪了三下后，“滋啦”一声彻底灭了，把那片角落拖进灰蓝色的阴影里，连周叙白的历史年表都看不清了。谷凌风举着手机闪光灯照过去，光束里的灰尘在光里跳着细碎的舞，他推了推眼镜：“‘环保四天王’搬到前排来，赵新悦旁边刚好有四个空位。”他的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大概是被这闷热的天气磨掉了棱角，白衬衫领口松开了颗扣子，露出点锁骨。
林澈拎着帆布包往前排挪，包上的破洞露出里面的漫画书角——是本《灌篮高手》，刚好翻到樱木花道脸红的那页。路过赵新悦座位时，他故意把凳子腿在地上蹭得“吱呀”响，想吸引她的注意。女生正低头算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动，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发梢扫过他的胳膊，像根羽毛在挠，痒得他差点把笔掉在地上。他赶紧假装整理课本，把脸埋进《历史必修二》里，耳根却红得像被夕阳烤过的苹果，连后颈都泛着热。
“看什么呢？魂都飞了。”周叙白用胳膊肘撞他，手里举着张历史年表，是孙陆远昨天送的，用彩色卡纸打印的，每个朝代旁边都画了卡通小人：夏朝是穿树叶的原始人，手里举着陶罐；唐朝是戴王冠的胖皇帝，怀里抱着个肉包子；清朝是留辫子的书生，戴着副圆眼镜。“孙陆远说这个比谷凌风的提纲还好用，背面有朝代口诀，‘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你看这个‘周’字，他画成了只周杰伦的Q版小人，戴着鸭舌帽，超可爱。”话没说完就被林澈捂住嘴，男生的眼睛还黏在赵新悦的马尾辫上，喉结动了动：“别吵，她写题呢，思路被打断要重新想的。上次我做数学题被刘延吓了一跳，结果那道题想了半节课都没头绪。”
刘延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玻璃罐，盖子一拧开就飘出股橙子味的甜香。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维生素片，红的像草莓硬糖，黄的像柠檬切片，绿的像薄荷糖，像罐被打翻的彩虹糖。“我妈说吃这个能变聪明，”他倒出两粒往嘴里扔，嚼得咔嚓响，糖衣在舌尖化开点清甜，“比薯片健康，还能提高记忆力。她同事家的孩子吃了这个，数学考了全班第一呢，以前跟我一样总不及格。”陈宇凑过去闻了闻，鼻尖差点碰到罐子：“真的有用吗？我生物总记不住细胞器的功能，核糖体和高尔基体总搞混，上次考试把‘蛋白质合成’写成了‘分泌唾液’，被戚老师罚抄了二十遍。”刘延又倒出几粒塞给他，掌心的汗把药片沾得有点潮：“试试呗，反正比李微明的醋好喝。上次他那瓶醋，酸得我现在想起还牙软，打嗝都是酸味的。”提到醋，李微明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手里举着瓶苹果醋，标签上写着“纯天然发酵”，瓶身上还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笑脸：“这次是真的！我妈亲手酿的！加了蜂蜜，甜的！不信你尝！”吓得两人赶紧捂住嘴，生怕又被灌一嘴酸水。
程孰祁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台灯是自己带的护眼灯，奶白色的灯罩，亮得像颗小太阳，把他的侧脸照得轮廓分明，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淡淡的影。他面前摊着本《人体解剖学》，书页上画满了红色批注，比课本还密密麻麻，连插图里的神经线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出来：红色是运动神经，蓝色是感觉神经，黑色是中枢神经。张展鸿路过时，看见他正用食指关节揉眼睛，一下一下，带着点疲惫的力道，眼圈泛着淡淡的红，像只熬了夜的兔子。
“眼睛不舒服？”张展鸿把瓶眼药水放在桌角，是昨天特意去药店买的，包装上画着只卡通眼睛，戴着副小眼镜，看起来很聪明，“我妈说这个缓解疲劳很管用，她备课到深夜就用这个，说滴完像给眼睛洗了澡，看黑板都清楚多了。”程孰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两颗星星：“谢谢。”他顿了顿，突然翻开笔记本给张展鸿看，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是只眼睛的剖面图，角膜、晶状体、视网膜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写着行小字：“让更多人看见光。”“我想考医学院，眼科。”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坚定的力量，像埋下了颗会发芽的种子，“我奶奶眼睛不好，总说看东西像蒙着层雾，我想治好她的眼睛。”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像把锋利的刀劈开了夜空，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雷，震得窗户都嗡嗡响，玻璃上的雨点被震得乱跳。苏芷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滚到刘舒雅脚边，笔帽摔开了，露出银色的笔尖，在灯光下闪着光。刘舒雅赶紧从书包里掏出副粉色耳塞，上面印着只小兔子，耳朵长长的，垂到脸颊边，她把耳塞往苏芷手里塞：“我妈给的，隔音效果超好，上次雷雨天我戴这个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听见，连闹钟都没吵醒我，结果迟到了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了一节课。”苏芷捏着耳塞，指尖有点抖，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刚好能被刘舒雅听见。她把耳塞塞进耳朵，果然安静了不少，笔尖在草稿纸上重新动起来，这次没再发抖。
江砚深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口水差点流到物理练习册上，封面上的力学公式被晕开个小小的圆，像块融化的奶糖。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晚自习过半时，他突然直挺挺地站起来，眼睛还闭着，却像装了导航似的，梦游似的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起来。
“唰唰”的粉笔声惊醒了后排打盹的刘逸涵，男生揉着眼睛抬头，突然“哇”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黑板上是道物理大题，昨天刚讲过的难点，步骤写得比标准答案还清楚，连辅助线都标着不同颜色的粉笔，红色画力，蓝色画速度，最后还画了个受力分析图，比程孰祁的笔记还工整，图旁边居然还有句注解：“这里的摩擦力方向别搞反，张展鸿上次就错了，被物理老师点名批评，脸红得像番茄。”
“他……他没醒吧？”沐卿拽着刘振燃的袖子，指节都捏白了。男生刚从医务室回来，手里还攥着那片草莓味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只小熊，此刻正举着手机录像，屏幕上的江砚深眉头紧锁，像个认真的老师，时不时还皱着眉擦一下写错的地方，嘴里嘟囔着“这个步骤不对，应该先算加速度”。等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江砚深把粉笔一扔，又梦游似的回座位趴下，继续打鼾，嘴角还挂着点粉笔灰，像偷吃了饼干没擦嘴。
第二天杨景瑞拄着拐杖来巡视，拐杖的橡胶头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像在数着步子。他一眼就看见黑板上的题，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支红色马克笔，在题旁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画成了月牙，嘴角还画了两个小梨涡：“明天让江砚深给大家讲讲思路，这解法比我想的还巧妙，尤其是辅助线的做法，很有新意，值得推广。”结果江砚深被点名时，挠着头一脸茫然，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昨晚的饼干屑，是他睡前偷偷吃的巧克力曲奇：“我没写过啊……可能是梦里的老师教我的，他穿白大褂，戴眼镜，说这题考的是向心力的分解，还让我别告诉你，怕你抢他的功劳。”逗得全班笑成一团，连谷凌风都忍不住弯了嘴角，手里的小本本半天没写出一个字，笔尖在纸上悬着，像只犹豫的小蜜蜂。
晚自习课间有十分钟休息，铃声像根被拉响的弦，带着点轻快的颤。张展鸿拉着刘舒雅往操场跑，手里还攥着本《天文爱好者手册》，是上周从图书馆借的，封面都磨破了，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枫叶当书签，叶脉像张小小的网。“你看，那是猎户座，”他指着夜空，手指划过几颗亮星，像在天上画了个腰带，“中间那三颗连成一线的是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古代人说这是猎人的腰带，旁边那四颗是肩膀和膝盖。传说猎户座是个勇敢的猎人，被蝎子蛰死了，所以天蝎座和猎户座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在夜空里。”刘舒雅仰着头，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却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其实我分不清星座，看来看去都像堆星星，但喜欢听你讲，像在听故事，比天文馆的解说还好听。天文馆的解说员叔叔声音太严肃了，像在念课文。”
远处的教学楼亮着零星的灯，像撒在黑夜里的珍珠，一颗一颗，闪着暖黄的光。三楼最东侧的灯属于刘逸涵，男生正对着英语单词表念念有词，嘴里叼着支笔，笔帽上的毛球随着摇头晃脑的动作颠颠跳跳，他把难记的单词都编成了顺口溜，“ambulance是救护车，发音像‘俺不能死’，记起来超简单”，引得旁边的同学偷偷笑，连谷凌风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听了两句才走；二楼中间的灯是吴雨宏的，她趴在画板上画设计图，铅笔在纸上勾勒出教学楼的轮廓，屋顶上画了只猫，正对着月亮伸懒腰，尾巴卷成个圈，像极了排练厅那只三花猫，连胡须的根数都画得一样，旁边还写着行小字：“今晚的月光适合画画，也适合想念。”
“沐卿你看！”刘振燃突然指着操场角落，那里有两个并排的影子，正坐在双杠上分享同一副耳机，耳机线绕在两人手腕上，像根看不见的线，“张展鸿他们又在撒狗粮！太过分了，都不叫上我们。”沐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突然把手里的物理题往他怀里一塞，题册上还留着他刚才画的小恐龙，恐龙的尾巴卷成个问号：“别管别人，这道题你讲第三遍了，我还是没懂。那个动量守恒，为什么碰撞后速度会变啊？难道它们不会商量着一起走吗？”男生赶紧凑过去，借着远处的灯光给他划重点，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两人的耳尖同时红了，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连空气都变得甜甜的，带着点橘子汽水的味道。
谷凌风站在教学楼门口查岗，手里的小本本记了半页，都是谁在课间打闹、谁偷偷吃零食——刘延又在吃维生素片，周叙白把历史年表贴在了桌角，林澈上课总偷看赵新悦。他望着夜空里的星星，突然想起昨天江砚深写的物理题，又想起林澈偷看赵新悦时的傻样，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像被风吹动的柳叶。风吹过走廊，带着点青草的香，把教室里的读书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偶尔响起的低笑声，都揉成了团温柔的光，像晚自习的灯光，亮在每个努力的夜晚，也亮在每个藏着期待的心里，暖暖地，照着前路。
快打铃时，张展鸿和刘舒雅往回跑，女生的帆布鞋沾了草屑，像撒了把绿色的星星；男生的手册里夹进片柳叶，是跑过柳树下时飘进去的，叶片上的纹路像条小小的路。“明天还来吗？”刘舒雅喘着气问，手里攥着颗他刚才摘的星星草，种子像极小的星星，沾着她的汗，亮晶晶的。张展鸿点头，把手册往她手里塞，书页上还留着他画的星座图，每个星星旁边都标着名字：“这颗是你，这颗是我，旁边那颗是程孰祁，他总亮到最晚。”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明天讲天蝎座，据说对着它许愿很灵。你可以许个愿，比如物理考满分，超过程孰祁。”教室的灯光越来越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亮闪闪的，满是希望，像这晚自习的灯光，永远不会熄灭，永远在黑夜里，亮成一片温暖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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