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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恋曲:青春的约定(番外)

校言

番外一:实验室的深夜灯光

暴雨像被顽童打翻的墨水瓶,将高二的夏夜泼得浓黑如墨。生物实验室的白炽灯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孤岛,光晕在雨雾中晕染开来,给玻璃柜里的标本瓶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标本瞪着圆眼,蝴蝶标本的翅脉像精致的蕾丝,红树幼苗的气生根在透明瓶中蜷成螺旋状,都在雨夜里静默成凝固的时光。只有张展鸿手里的钢笔在实验报告纸上划过,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雷鸣,像支不成调的二重奏,敲打着凌晨三点的寂静。

显微镜的载物台积着层薄灰,是上周实验课遗留的痕迹。张展鸿转动粗准焦螺旋,洋葱表皮细胞在视野里慢慢清晰,细胞壁的纹路像片透明的蜂巢,细胞核嵌在中央,像颗琥珀色的糖。他忽然发现载玻片边缘有行小字,是用2B铅笔写的,笔画娟秀得像沾着露水的蛛丝:“这片细胞长得像小星星。”笔尖划过的地方微微凹陷,显然写字时用了力气,像怕被匆匆路过的目光忽略。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像被显微镜的镜头卡住。上周实验课,刘舒雅就坐在他左手边,她的马尾辫总随着俯身的动作扫过他的胳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当时她对着显微镜忽然笑出声,说“你看细胞核浮在细胞质里,像不像奶茶里的珍珠”,他光顾着躲她的辫子,脸颊烫得像被酒精灯烤过,压根没敢细看载玻片。此刻那行小字在灯光下泛着浅灰,像颗被藏在玻璃片里的星,他突然想起她的生物课本,扉页上画着只举着放大镜的小兔子,旁边也写着类似的话:“科学是藏在细节里的童话。”

“咔哒”一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雨丝趁机钻进来,在水磨石地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圈。程孰祁举着本物理实验手册站在门口,眼镜片被雨雾糊成了毛玻璃,白衬衫的袖口还在滴水——他是从对面的物理实验室跑过来的,怀里的放大镜盒边角硌得肋骨生疼,却死死护着不让手册沾湿。“借个台灯,”他把手册往实验台上一放,纸页被穿堂风掀起哗啦啦的浪,“物理老师说凹透镜能发散光线,我想试试能不能改进显微镜的视野,让杨老师看标本时不用总眯着眼。”

张展鸿递过包纸巾,看着他笨拙地擦眼镜。程孰祁的手指细长,指节因为常年握笔微微泛红,擦镜片时却带着种外科医生般的谨慎,生怕碰坏了镜框。“看不清吗?”他把自己的台灯往对方那边推了推,暖黄的光刚好照在手册的插图上——那是幅显微镜光路图,被程孰祁用红笔改得密密麻麻,红线像团缠绕的血管,在纸页上跳动。“不是看不清,”程孰祁的声音带着点急切,指尖点在图上的凹透镜位置,指甲缝里还沾着物理实验课的铜屑,在灯光下闪着细弱的光,“你看这里,如果换成复合镜片,视野亮度能提升三成,就像……就像给近视的人配眼镜,度数合适了,才能看清细胞里的每根线粒体。”

张展鸿忽然想起,程孰祁的眼镜总是滑到鼻尖,每次看显微镜都要抬手推三次。上周观察红树细胞时,他的眼镜滑进了染液盘,镜片上沾了片深褐色的叶肉,却还梗着脖子说“没事,这样看像加了滤镜”,逗得全班笑倒。此刻他的指尖在图上飞快地画着,眼镜又滑到了鼻尖,露出半截泛红的鼻尖,像只受惊的小鹿。“你看,”程孰祁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样改的话,连洋葱表皮的细胞质流动都能看清,就像看小溪里的鱼群,杨老师再也不用把脸贴在目镜上了。”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灌满实验室,像给所有东西拍了张X光片。角落的置物架在强光中显形,那里摆着盆多肉植物,叶片胖乎乎的,像只攥紧的小手,叶片顶端还带着点红边,是被阳光晒出的“腮红”。标签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了些,却还能看清:“给熬夜的人做伴——小雅”。是上周刘舒雅偷偷搬来的,当时她抱着花盆,校服裙摆沾着草屑,说“实验室太冷清,多肉会光合作用,能给你充点电”。张展鸿当时还嫌麻烦,此刻却觉得那点绿在暴雨夜里格外亲,像只安静的宠物,陪着他对抗漫漫长夜。

张展鸿起身去浇水,塑料水壶的水流细细的,顺着叶片的沟壑往下淌,在盆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水珠从叶尖滚落的瞬间,又一道闪电亮起,他看见程孰祁的手册上,除了光路图,还画着副眼镜,镜腿上标着“轻量化设计”,旁边写着行小字:“希望杨老师戴上不压鼻子”——生物老师的老花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上周批改作业时还抱怨“看教案像看雾里的细胞,鼻梁都被压出红印了”。程孰祁画的镜腿是弧形的,弧度刚好贴合耳廓,像在纸上提前排练过无数次。

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这次带进来的是股泥土味。吴越抱着台天文望远镜站在门口,镜筒上裹着三层塑料袋,却还是湿了大半,镜头盖的缝隙里渗着泥水。“借个电源,”他的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草叶和泥点,显然是从操场跑过来的,“天气预报说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我想在走廊拍,镜头总起雾,得用吹风机烘烘。”他把望远镜往桌上放时,肘部不小心碰倒了张展鸿的生物报告,散落的纸页间飘出片银杏叶,是刘舒雅夹在里面的书签,叶脉像幅迷你的星图,主脉粗,侧脉细,和她画的红树气生根一模一样。

“用这个擦镜片。”程孰祁从口袋里掏出块鹿皮布,边角绣着物理实验室的编号,是物理老师给的,说擦光学镜片不留划痕。吴越刚要接,窗外的风突然卷着雨柱冲进来,把程孰祁的手册掀到地上,三人同时弯腰去捡,脑袋“咚”地撞在一起,像三颗碰响的玻璃珠。“你这光路图改得不对,”吴越捂着额头笑,指腹点在反射镜的位置,“天文望远镜用的是凹面反射镜聚光,显微镜说不定也能用,就像……就像用镜子把星光引到眼里,视野肯定亮得很。”

程孰祁的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酒精灯,突然抓起笔在手册背面画起来,眼镜滑到下巴也顾不上推:“反射镜加凹透镜!这样既能聚光又能发散,视野会像白天一样亮!杨老师看教案就不用眯眼了!”张展鸿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画图,忽然发现吴越的望远镜镜头上贴着片透明胶带,刚好粘住了道细小的裂痕——上周他帮吴越搬望远镜时不小心摔的,当时对方捡起镜头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粘粘还能用”,此刻那胶带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道愈合的伤口,藏着没说出口的体谅。

“嗡嗡”的电流声里,实验室的灯管突然闪了闪,像只疲惫的眼睛。刘延抱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从后门溜进来,嘴里还叼着半根火腿肠,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吃货”字样的T恤。“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他把书包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零食——薯片罐、巧克力、橘子汽水,还有半包没吃完的鱼豆腐,“周叙白被苏芷抓去改历史错题,临走前塞给我的,说‘熬夜伤脑子,得用零食补补’。”

程孰祁捏起片薯片举到显微镜下,突然停在嘴边:“你看薯片的油脂反光,像不像细胞里的脂肪粒?在光镜下就是这种亮斑。”张展鸿刚要笑,却看见吴越正把望远镜的镜头对准薯片,喃喃道:“真像!边缘的纹路像月球表面的环形山,上次拍的月面图跟这个一模一样。”刘延嚼着火腿肠,突然指着多肉喊:“哎!这叶子上的水珠,被灯光一照,像林澈画的星星!他昨天还在黑板上画了个荧光星星,被白岩老师罚擦了三遍黑板。”

说到林澈,实验室的窗户突然被“笃笃”敲响,吓得刘延差点把火腿肠吞进气管。林澈举着块画板站在窗外,雨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画板上盖着层塑料袋,边角却还是被雨水泡得发皱。“给你们送这个!”他把画板往窗台上一放,动作太急,差点把自己晃进花坛,拉开塑料袋的瞬间,实验室里突然亮起片幽蓝——是幅用荧光颜料画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格外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熬夜必备星空,免费送”,颜料被雨水晕开了些,像星星在流泪。

“你怎么进来的?”张展鸿推开窗户,风夹着雨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翻围墙啊,”林澈抹了把脸,雨水混着荧光颜料流到下巴,活像只花脸猫,“赵新悦说你们肯定在实验室补报告,让我把这幅画送来,说‘荧光的不用开灯也能看,省电’。”他突然压低声音,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支荧光笔,笔帽上还沾着点丙烯颜料:“偷偷给你们的,画细胞结构的时候标重点,比红笔清楚,我上次用这个画染色体,被生物老师夸‘有创意’。”

程孰祁接过荧光笔,在手册上画了个小小的细胞,蓝光在黑暗里格外亮,像颗会发光的种子。“谢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等我改好显微镜,第一个给你看荧光染色的细胞,比你的画还亮,能看清细胞膜上的蛋白质在动。”林澈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突然指着程孰祁的手册喊:“哎!你画的眼镜,像不像眼科医生戴的?我姑姑就是眼科医生,她的眼镜框跟这个一模一样,说‘轻得像羽毛’。”

程孰祁的脸突然红了,像被荧光笔涂过,低头假装修改光路图,笔尖却在纸上戳出个小洞。张展鸿想起上周体检,程孰祁盯着视力表最下面一行看了半天,最后小声说“像模糊的细胞群”,当时他还笑对方“眼镜该换了”,此刻却觉得,那些模糊的光影里,藏着个没说出口的心愿,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着合适的雨水破土而出。

雨势渐渐小了,远处的雷声滚成了闷响,像老人的咳嗽。吴越突然指着走廊尽头喊:“流星!”四人挤到窗边,看见一道白光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支被点燃的铅笔。“许愿!”刘延闭着眼大喊,薯片渣喷了程孰祁一脸,“我希望食堂的糖醋排骨永远管够,每天加一块!”吴越的愿望很简单:“望远镜别再摔了,攒钱买新镜头太难了。”林澈举着画板跳:“我的画能挂在教学楼走廊,让所有人都看见荧光星星!”

张展鸿没说话,看着流星消失的方向,余光瞥见程孰祁的手指在手册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写完又赶紧用橡皮擦掉,纸页上留下团模糊的蓝——是那支荧光笔的颜色,像片被揉皱的星空。后来很多年,程孰祁在医学院解剖眼球时,总会想起那个雨夜,荧光笔在纸上晕开的蓝,像极了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藏着最原始的光,也藏着少年人最珍贵的心事。

实验室的灯亮到后半夜,雨停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张展鸿的生物报告终于写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学着刘舒雅的笔迹,画了颗小小的细胞,旁边写着“像小星星”,笔尖刻意用力,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程孰祁的手册上,显微镜改进图已经初见雏形,复合镜片的位置用荧光笔标了圈,像个发光的句号,旁边还画了副眼镜,镜腿弧度比之前更柔和。

吴越把望远镜对准东方,镜头里的晨曦正慢慢爬上教学楼的屋顶,给灰色的砖墙镀上一层金。刘延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嘴角还沾着薯片渣,周叙白的历史笔记被他压在胳膊下,某页的空白处有苏芷的批注:“此处应为‘商鞅变法’,不是‘商纣王变法’,笨蛋。”字迹娟秀,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像她每次收作业时的表情。

张展鸿给多肉浇最后一次水时,发现最底层的叶片上多了个小小的刻痕,像个没写完的“雅”字,刻痕周围的叶片微微泛红,像被指甲掐过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刘舒雅说过,多肉的叶片能储存水分,就像人能储存心事,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开出花来。此刻窗外的第一只麻雀开始叫,他对着那盆绿,轻轻说了句“晚安”,声音轻得像怕吵醒藏在细胞里的星星,也怕惊动了自己心底悄悄发的芽。

很多年后,张展鸿在星城市湿地公园的红树下,看见程孰祁给导盲犬星星检查眼睛。他手里的检眼镜发出柔和的光,透过镜片能看见星星清澈的瞳孔,像极了那个雨夜实验室的台灯,温柔地照亮每个细节。吴越举着专业天文望远镜站在不远处,镜头对准猎户座,屏幕上的星图和当年操场上拍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个小小的标注:“与雨梦共观”。林澈的画真的挂在了教学楼走廊,画里的实验室亮着灯,窗边有盆多肉,叶片上站着颗小小的星星,旁边用荧光颜料写着:“未完待续”。

而那本被雨水打湿的物理手册,程孰祁一直带在身边。某次同学聚会,他喝醉了,不小心把手册掉在地上,张展鸿捡起来时,透过光看见了某页被涂掉的地方——能辨认出几个荧光字:“想让所有人都看清星星。”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股执拗的认真,像那个暴雨夜,实验室的灯光穿透雨雾,照亮了四个少年的心事。那些没说出口的愿望,后来都长成了会发光的模样,在各自的轨道上,温柔地亮着,像永不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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