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花事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整座皇城笼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谢怜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伞面是洗得发白的青色,边缘处还沾着点昨夜从斗笠上蹭下来的泥。他刚从裴茗将军府出来——那位将军新得了罐好茶,非拉着他品到雨落才放他走。
转过街角时,伞骨忽然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极轻的东西撞了一下。谢怜脚步一顿,低头便看见一双熟悉的白靴,沾了些湿漉漉的草屑。
“三郎?”
花城仰头望着他,墨色的眼睫上挂着细密的雨珠,像落了层碎钻。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露出身后被他护在怀里的东西——一株开得正盛的红珊瑚珠花,花瓣被雨水洗得愈发鲜亮,连带着那点娇憨的艳色都像是活了过来。
“刚在街角看到的,”花城的声音带着点被雨打湿的微哑,却比平时更显温和,“想着哥哥或许会喜欢。”
谢怜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遮住大半落雨:“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在伞下待着?”
“怕它被淋坏了。”花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一片花瓣上的水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这花娇气,经不得寒雨。”
谢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菩荠村那间破庙里,少年也是这样,把好不容易寻来的野果仔细擦干净了递给他,眼里的光比供桌上的油灯还要亮。时光兜兜转转,当年的少年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绝境鬼王,可这份小心翼翼的珍视,却从未变过。
“先进巷子里避避雨吧。”谢怜拉了拉他的衣袖,往旁边一条窄巷走去。巷子深处有座废弃的石亭,虽有些漏风,却足够遮雨。
将花放在石亭的石桌上,谢怜刚想找块干净的布擦擦花瓣上的水,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花城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白帕,帕角绣着朵小小的银蝶,是谢怜去年随手给他绣的。
“哥哥别动,我来就好。”他半跪在地,仰头用帕子细细擦拭着花瓣,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一场郑重的仪式。雨打在亭外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石亭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帕子拂过花瓣的微声。
谢怜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忽然觉得这雨巷石亭,竟比金殿玉宇还要让人安心。他想起花城曾说过,“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位信徒给予的,从来不止是信仰,还有把他从尘埃里拾起,小心翼翼护在掌心的温柔。
“擦好了。”花城站起身,将那株红珊瑚珠花递给他,眼里带着点期待,“好看吗?”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光透过云层漏下几缕微光,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暖红。谢怜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很好看。”谢怜笑了笑,将花凑近鼻尖轻嗅,淡淡的清香混着雨气,格外沁人心脾,“三郎送的,都好看。”
花城的耳尖微微泛红,转身看向亭外的雨帘:“雨好像快停了,我送哥哥回去。”
“好。”
两人并肩走出石亭,谢怜依旧把伞往花城那边倾着,这次花城没有再让。青伞下的空间不大,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带来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驱散了雨后的湿寒。
走到街角分岔处,花城停下脚步:“哥哥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谢怜点头:“路上小心。”
看着花城转身融入雨幕的背影,谢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红珊瑚珠花,忽然发现花瓣上还留着一点极淡的白帕印记,像个小小的、隐秘的吻。
他笑了笑,将花抱紧了些,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雨彻底停了,天边透出一抹淡淡的霞光,将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那株红珊瑚珠花,后来被谢怜养在了窗边的瓷瓶里,开了整整一个月。直到花瓣落尽那天,他在花根处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银蝶书签,蝶翼上刻着一行极细小的字。
为你明灯三千,为你花开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