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只是,春朝固然也好,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只身坐在揽辉亭的瓷凳上,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玄紫色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还披一件浅绿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女孩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串品相极好的珠串,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绿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支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
“郡主,该用膳了。”霍幸安一走进亭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若不是偶尔几声清脆的鸟啼,他可能真会以为是走进了画中,眼前的小郡主侧对着他,耳边的青丝正随风起伏着,而他的心跳也随着青丝起伏着。
“幸安?何时回来的,怎是你来唤我?”齐蘅微微转过头,看到眼前之人面露欣喜,站起身来,一路小跑,直至霍幸安身前,给了他一个不大矜持的拥抱。
“刚回来,想见你,便顺便过来唤你用膳。”霍幸安将手中的佩剑往后一搭,而后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齐蘅。
“早知你要去那么久,我便不向阿爹举荐你了,这几日,要不是有依惠陪我,我可能都要无聊到在房中生出芽儿来了,不过还好你回来了……没错过就行。”
“属下不会忘记与郡主的约定。”
走出揽辉亭的月洞门,再走一段游山长廊,便到了用膳的地方,只是,饭桌上人似乎还没到齐。
“蘅儿来了,坐,”宁王一脸慈祥地望向齐蘅,他的官服还未脱,想必是刚从宫中出来。“瑁儿怎还不来?你们可知他去哪了?”宁王看看眼前两人,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丫鬟奴仆。
“哥哥?我也一直没瞧见他。”齐蘅淡淡回答道。
“回父亲,兄长好似是去了长泰楼,怕是不回来用午膳了。”坐在一角的齐镰出声道。
“罢了,不管他,我们吃。”宁王的脸色陡然沉了一点。
用完午膳后,齐蘅在后院找到了正在专心射箭的霍幸安,而后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房中。
“我已吩咐下人将马车备好,一会就可以出发,此次苏州行,你可还要与我一起?”
“郡主不希望属下与您同行?”霍幸安微微敛了眼。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况且我每年都去祭拜阿娘,路上也没多大危险——你不必担心。”
“我不累,郡主去哪我便去哪。”
8012
四月初七,是齐蘅的母亲,宁王妃的祭日。每年的这几日,齐蘅总会乘马车去一次苏州,去她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小住几日。
“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扬州是个好地方,景好人美,年少时的宁王妃也是当地一富贵人家的小姐,而她与宁王的相遇相识相爱也可谓是一段佳话。
在与家中的各位告别后,齐蘅坐上了前往苏州的马车。
“幸安,父亲派你去江南做什么了啊?去了这么久。”齐蘅定定的看着霍幸安,企图用自己“凶恶”的眼神震慑住他。
“郡主真想知道?”霍幸安抬起头,与齐蘅对视。
“啊?啊…是。”
“宁王在江南有几个铺子,背地里做黑火药的生意。”霍幸安声音不高不低,正巧可以只让二人听见。
“黑火药?!罢了…无关我的事。可听说,那几日江南发水灾。你去的时候可还安全?”齐蘅皱起眉头,显出隐隐的担忧。
霍幸安忍俊不禁,“我到时,早已安顿好了,我还以你的名义向江南百姓施粥。”
“可这些是你的功劳。”
“也是你的。”
几日颠簸,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苏州。
“许久未来,这景象倒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似乎繁荣了许多。”
“周悦病重,听周家的下人说,似乎是要娶亲冲喜。”齐蘅霍幸安两人并肩走在市街上。
“这种地步了吗。何时?我还是要替依惠去看看。”
周家冲喜之日
霍幸安手拿贺礼与齐蘅随着人流一同踏入周家的大门。
一进门,前来欢贺的人们都在小声的谈论着。
“可惜了啊,那周家公子,年纪轻轻。”
“哎呦,可不是吗。”
“你说,周家公子会不会挺不过今晚,这冲喜白冲了?”
“呸,说的什劳子话。”
“那周悦当真如此病重?”齐蘅小声的询问着身旁的人,双手紧握在一起。
“看周夫人的脸色,似乎确实如此,但,怕是另有隐情。”
“谁会拿身体开玩笑?”齐蘅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新娘子便被人搀扶着来到了大堂,可这新郎官却迟迟未出现,且这周家的下人抱来了一只大公鸡。
“怎是只公鸡?”这公鸡一出现,周围的人群又喧闹起来,坐在前头的周夫人见状,忙宣布婚礼的开始。
霍幸安不着痕迹的将齐蘅往身后揽了揽。因他知晓,齐蘅从小时便最怕这类尖嘴动物。只是他也未往后看,不知齐蘅早已随着人流到了大堂的另一边。齐蘅往霍幸安那边看了眼,认为事情不大,便就呆在原地。刚好前头还有两个身着锦服的男子,要是那只鸡朝自己这边过来了,正巧那两人还可以挡一挡。
拜堂前,那只鸡从新娘子手中挣脱,那新娘子很不体面地去追,闹出了不小的笑话。眼看着那只鸡就要朝自己冲过来,齐蘅惊呼一声,忙抓住前头身穿银袍的公子。而与那银袍公子同行的另一位公子一手抓住那只鸡,新娘子一个趔趄,看样子就要倒在他身上,结果那位公子侧过了身,如此,与新娘子面对面的便是齐蘅了。那银袍公子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半搂着齐蘅的身子将她送进自己的怀抱。在另一头的霍幸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跑过来,却也还是慢了半分。只是,那新娘子却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抱…抱歉。”齐蘅半蹲下来扶起了新娘子。
在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婚礼照常进行。
“郡主可有事?”霍幸安小声地说道。
“无事,多亏了那位公子。”齐蘅有些害羞的回答道。“幸安,你一会儿先在周府门口等等我吧,忘了道谢,我去去就回。”
“好。”
散场后,人群也都往门口处移动,齐蘅踮踮脚往前头看去,可前头却一个眼熟的身影也没有。她不禁垂头丧气,正想去寻霍幸安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姑娘好巧啊,又遇见了,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齐蘅转过身,面露喜色,“不巧,我在寻你。”
黑衣公子向银袍公子挑了个眉,自觉走向了一边。
“寻我?若是道谢,那只是小事,我不过顺手将你捞过来而已,还望姑娘不要怪我一时冲动。”银袍公子微微有些调侃道。
“不不不,不怪,公子这一举动,与我而言,不是小事,而此番,不止道谢,不知可否知道公子姓名?”齐蘅害羞到似乎不是在询问名字,而是在询问对方能否与自己结亲。而对方好似也看出了她的害羞。
“韩枕云,我的名字。姑娘不必紧张,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当然,公子可唤我……宁蘅。”说实话,齐蘅是有些抱歉的,明明是自己有意交友,却不说出真实姓名,但的确是碍于父亲曾教导自己,在外不许随意透露自己的姓氏。
“嗯,宁蘅姑娘。幸识,只是我与朋友还有要事要办,不便久聊,有缘终会相遇。”韩枕云微微侧过头对齐蘅笑着说道。
“如此,我也不打扰韩公子了,但…希望韩公子收下这个帕子,就…就当做是下次见面的信物好了,望公子不要拂了我的意。”齐蘅从腰侧小心翼翼的取出帕子,然后递到韩枕云手旁,韩枕云了然,却也只当她是小孩子,便收下了那绣着蘅字的帕子。
“多谢姑娘。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韩公子,再会。”齐蘅忙应答道。
“韩枕云,枕云,韩公子的名字真好听。”霍幸安眼瞧着自家的小郡主一脸娇羞的朝自己走来,虽脸上未显出神色,可心里却是了然,怕是人走了过来,心还没回来。
每每重回苏州,齐蘅总归是带着一丝愁绪的,许是因为时而绵绵的细雨。
那日祭拜完母亲后,她就将自己关在曾经住的房间中,也不做些什么,只是偶尔望着窗外的朦胧江南景。
也不知为何,齐蘅想起了那位银袍公子,那位会笑吟吟的唤她小姑娘的韩公子。
“周府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只怕是有缘无分了。”齐蘅一只手撑着脑袋略显落寞的喃喃道。
“郡主,回京的马车已备好了。”霍幸安用手掌了掌门。
“嗯,那便出发吧。”
马车赶了许久的路程,路过一片林子时天色也暗了下来,正巧前方不远处有个驿站,霍幸安提议今晚先在此处住下。
不过,驿站中似乎有一行人“捷足先登”了,赶巧的是,还余下几间客房。
夜里,齐蘅待在空旷的房屋中不觉的有些烦闷,便想走下楼坐在草垛里赏赏月亮,可惜这个天气不光没有月亮,就连一颗星星的影子也捕捉不到。可齐蘅却也不放弃,偏要张望一番。
“那房顶上是有个黑影吗?不…是一群,有刺客!!?”齐蘅万万没想到自己看个月亮也会不幸的遇到刺客埋伏在房顶。她想着,趁这群刺客还未发现自己,赶紧偷偷地通知其他人,而眼下最主要的,便是找到霍幸安。
她提起裙摆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驿站走去,在路过两个茅草屋时,她不经意地往旁处一撇。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到你们的……对了,快走,房顶上有刺客。”齐蘅有些焦急地说道。
于是,两人一脸疑惑的看向房顶,还真是。
齐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正想直接冲到窗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喊醒正在熟睡中的人们,谁想,有一个人比自己的速度快多了,并且付诸了行动。眼看着刺客就要伤到她了,齐蘅顺手从头上取下一个簪子就往那刺客身上丢去,然后想将那女子拉往自己身旁,可那女子却毅然决然的要往那火场去。
然齐蘅转头一看,却正巧地与那刺客对了视,他手上的刀被屋中的火光照出反光,有些晃了齐蘅的眼。一不注意崴了脚。
“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齐蘅紧闭起了双眼。而那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反而自己还被谁拦腰抱起。
“郡主可有事?”
“幸安!多亏有你!那…其他人可有事?”
“暂无,大抵都逃出来了。”
“那便好。”
霍幸安本还想告诉齐蘅那日她在周府遇到的公子也在这里,可最后想想,却也还是没说
进了京城,霍幸安就接到暗探来报,共有两个消息,一是城东头的珠宝铺子关了,退回了制作头簪的费用。二是景王齐璋高调进京。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不一会儿就到了宏伟大气的宁王府前。齐蘅忽略了霍幸安想扶着她的手,欢愉地从马车上跳下。
“阿爹!我回来啦!”齐蘅一手提着荣喜斋的食盒,一手拈着裙摆一路小跑进了大门。正巧门中也有一队人走出,齐蘅一看,却是些刑部的官员。
“长僖郡主。”官员的领队向齐蘅拱了拱手。
齐蘅微微愣了神,而后点了点头。
“小姐!你回来了!絮儿可想你了!”絮儿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向齐蘅这儿跑来。
“絮儿,许久不见。你可知那刑部的官员为何来此吗?”齐蘅也顾不得其他,忙问道。
“这…絮儿也不知。”
就在齐蘅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小丫鬟从正厅走出,直至她的身旁,“郡主好,王爷传霍公子。”
“什么?阿爹竟无事找我吗?”齐蘅一脸不爽。
“这…王爷没说。”
“罢了罢了,我回屋了,絮儿,我们走。”
“好的小姐!”
这宁王府近来也是热闹,隔日送走了刑部的官员,这翌日一早皇宫中的公公又来了。这次是传召齐蘅。宁王一脉是皇帝的宗亲,齐蘅是皇帝的亲侄女。对于皇宫,齐蘅自然也是不陌生的,小时还经常偷偷潜入皇宫,自认为隐蔽,旁人发现不了。其实,也是那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这宫中,皇帝还命人为她专门建了一个长僖殿,并赐号长僖郡主。从小皇帝就喜爱她,宫中的妃子娘娘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齐蘅穿戴整齐后,就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郡主,陛下此次召你许是因为江南水灾施粥一事。”
“这样啊,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齐蘅抚了抚眉头。而此时,齐璋正一脸思索地从二人身旁经过,略微偏头看了一眼齐蘅,而后又直视前方。
“欸,幸安,刚刚那位从我们身边经过的男子,是否曾经在何处见过啊?”
霍幸安假装思考,“许是郡主记错了。”
“见过长僖郡主,陛下正在里面呢。”说话的是薛公公,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官,也算是从小看着齐蘅长大的。
“嗯!那幸安,我很快就出来。”
齐蘅推开门,端端正正的走到殿中央,行了一个礼,“蘅儿见过陛下,陛下安康。”
“嗯嗯,平身平身,今日倒正经起来了?你过来,看看舅舅的这幅鸳鸯图怎么样?”
“好嘞!嗯…您这幅画可谓是惟妙惟肖,我离远些看还以为是真的呢!”齐蘅发自肺腑地说道。
“你小子,”皇帝被逗得发笑,“听说前些日子江南水灾,你也做了些贡献?”
“蘅儿不敢邀功,只是作为大启国的臣子,关心民生,也是我们宁王府的本分。”
“果真与小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你小时扑了个虫,都会向舅舅要奖赏呢。”
“哎呀,那都是小时候了,不懂事嘛。”齐蘅故作有些生气,撇了撇嘴。
“可舅舅觉得你现在也还是个小孩子,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这可是您说的哦,那我想要一件时下最新的衣裙!”
“你就这点追求?”皇帝忍俊不禁。
“那女儿家不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吗?”
“行行行,朕允了,到时候,各个款式,一并送到你宁王府。”
“谢陛下!”
“对了,上月生辰已办,你如今是十六?也到了可婚配的年龄了,你可有心仪的男子?告诉舅舅,舅舅给你赐婚,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
一听到婚配,齐蘅便慌了神,虽早早预想过,可这一天真要来临,确实有一番别样的感觉。心仪的男子吗?她不敢说。
“舅舅,我没想过这类事情。”
“朕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景王,齐璋。朕认为你们挺般配的。如何?”
“舅舅,蘅儿……”
“不急于一时。如此,朕便不久留你了。回府路上注意安全,或你想住在长僖殿也随你。”
“蘅儿告退。”
“陛下,是有意将小郡主与景王殿下凑成一对吗?”薛公公眉头微微皱起,却不敢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
“这般不好吗?蘅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喜爱的紧。我这个弟弟啊,野心不小,如他日后真真做了那些事情,蘅儿与璋儿成亲,也不会牵扯到蘅儿。”
出了宫后,齐蘅的兴致明显的降了许多,一路上闷闷不乐的,不是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就是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郡主……”
“幸安,我不想嫁人。”
“郡主何意?”霍幸安心微微颤,却还是装作淡定的问道。
齐蘅不想再提,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几句。
“我要去周府,你们先回去吧。”齐蘅将头靠在马车内的一角,兴致缺缺的对其他人说道。
齐蘅与周府小姐周依惠自幼交好,双方串门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都是齐蘅去周府,小住几日也是家常便饭。齐蘅熟络地走进周府的大门,唤下人通报一声,就前往正厅,去与周家老太太打个招呼。她远远望去,老太太正坐在木椅上,脸色有些不好,似乎还有些许的怒气。
“老太太,近日可好啊?”齐蘅显然已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了,她笑脸盈盈的走到老太太的身旁,关心道。
“诶呦,郡主来了……依惠在她自己的房中,你们两姐妹好好玩,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老太太哪里的话?”
在与周家老太太闲聊了几句后,齐蘅就想着去找周依惠,想与她聊聊近日发生的事情,聊聊一些姐妹间琐碎的趣事。
“依惠!我来啦!”齐蘅轻轻扣了扣门。
门不一会就打开了,从中探出的是一个与齐蘅一般大的,笑靥如花的女孩,她单纯可爱,显然是一个从小被簇拥在幸福中的人。齐蘅一直认为,依惠与这京城中的名门闺秀不一样,毫无城府,是真心待她好的。这也是这两人自幼交好的原因之一。
“阿蘅!你从苏州回来了?!我有许多事想与你说呢!”周依惠探出头的那一瞬间是欢愉的,可凭借两人多年的交往,齐蘅嗅到了一丝不高兴。
周府今日是发生了些什么吗?她在心里默默思索着。
“不急不急,你慢慢讲。”齐蘅一见到周依惠便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并肩着走进房门。
“阿蘅,我五哥近日也从苏州回来了,他还带了一个媳妇儿。”周依惠拉着齐蘅坐到桌旁,有些愤懑地说道。
“周悦嘛?我知道这事,我还参加了婚宴。哦对了,听说他病了?”
“真的啊!这么巧。嗯…他已经好了。但是,让我生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五哥娶的那个媳妇儿完全就是一个乡野村妇,气死我了!”
“怎么了?不气不气……”齐蘅忙安慰道。
“她今日给我们一家都做了药膳,本以为她安安分分的,没想到她竟给那药膳取名讽刺羞辱我们,你知道她说我什么吗?她说我口气重,嘴巴臭!她太过分了!”周依惠越说越气,眉头紧皱在一起。
“啊,她竟如此说你吗?”
“是啊,而且她不光说了我们,她后面还说了齐璋哥哥!真是不懂礼数!”
“齐璋哥哥?是那个西北景王,齐璋吗?”齐蘅愣了一下。
“是啊!阿蘅,不说那个讨厌的女人了。我和你说啊,齐璋哥哥是前几日住到周府的,而且,齐璋哥哥生的可好看了,你有见过齐璋哥哥嘛?”一提到齐璋,周依惠的面上就不禁浮现出笑容。
“哎呦,齐璋哥哥,齐璋哥哥。”齐蘅阴阳怪气的回复道。
“讨厌,怎么了嘛。”周依惠听到齐蘅这般说,不禁有些脸红。
两个女孩儿聊的投入,时间也在悄悄流逝着。
吃晚饭时,齐蘅也就自然地留了下来。而她想见见的新娘子,齐璋,周悦等人却都不在。
饭桌上其乐融融的,齐蘅还给周家的人都从苏州带了些礼物。
“阿蘅,要不你在周府住几日吧,我都好久没与你一起睡了!我们还能在一起聊聊天。”周依惠一边询问着齐蘅,一边看看自己的母亲和祖母。
老太太见状也慈祥一笑,“郡主若是想留下来,就留下来。”
“是啊,郡主与我们依惠关系如此好,同如姐妹,就把我们周府当做您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三夫人附和着。
“那齐蘅就谢谢各位长辈的厚爱了。”齐蘅站起身来,向老太太与三夫人道了谢。
晚饭后,依惠拉着齐蘅到后院观赏府上新进的奇异花草。好巧不巧,那后院离景王住的屋子近,说不定还能偶遇她的齐璋哥哥呢!周依惠是这样打算的。
“周三小姐以后可不能有了齐璋哥哥,就忘记你的阿蘅啊!”齐蘅笑着打趣她,还特地加重了“齐璋哥哥”这四个字。
“怎么会呢~我的阿蘅。”周依惠的脸红似乎在黑夜中隐去了,可齐蘅还是感受到了。
既然赏花不是真的目的,两人在等了一会儿后,便离去了。
正在两人离开不久后,一抹蓝色的声影便在后院的不远处出现了,他似乎正想走进屋子,而目光却被院中一个被月光反射的,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
韩枕云有些诧异,步调悠闲地走向后院,走近一看,原是一支镶着月影石的簪子。他拾起簪子,好好端赏了一番。月影石名贵,能够在夜晚也凭借月光发出点点亮光,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是谁掉的呢?
正走到一半,齐蘅不自觉的扶了扶发髻,却没有摸到那支插在头上的自己最为喜欢的发簪。
“依惠,你看看我的发髻,是不是没有那一只素簪子了!”齐蘅说得着急,周依惠也忙帮她查看。
“啊!是的,那怎么办!”
“许是掉到后院了,我去找找。”
“阿蘅,我陪你找吧。”
“无妨,我就去看一看,很明显的。很快就回来,你先回房吧。”齐蘅向周依惠摆了摆手。
“那……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嗯嗯,回去吧。”
这边,韩枕云还在思考着是谁的发簪,侧耳一听,有人来了,忙走到院子的一角。可引入眼帘的,正是那提着裙摆,慌忙寻找着什么的齐蘅。
“是她!看来我们确实有缘分,宁蘅。”韩枕云在一角默默的看着齐蘅,都忘了要将簪子归还,到了齐蘅一脸懊悔离开时才回过神。
看来,这簪子得下次见面再还了。宁蘅,别来无恙啊。
丢了簪子后的齐蘅思索着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难以入睡。要是寻常的簪子丢了那还好说,不至于想着睡不着觉。可这个簪子是自己十五岁生辰父亲替母亲送的礼物,平时都舍不得带着,此次是因为去苏州看望母亲特地带几日,谁曾想竟丢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一并洗漱时,周依惠观察到了齐蘅的微微憔悴。
“阿蘅,你看起来昨日没睡好,是因为簪子的事吧。”周依惠凑到齐蘅跟前。
“嗯…我想了近一个晚上了。”齐蘅显出淡淡忧伤。
“总会找到的!等会儿我与府上的下人说说,叫他们都留意些,总能找到的!”周依惠说得坚定,在齐蘅眼里却是可爱的,她忍不住笑起来。
“我相信你!”
“走吧,去吃早膳,祖母母亲都等急了!”周依惠拉着齐蘅的手走出了房门。
走过长廊,还未进入正厅,就听到了里头交谈的声音。
周悦一早就去了刑部,而沈鱼则随着母亲在厢房用餐,这倒也随了老太太的意。
“阿蘅!齐璋哥哥好像也在里面,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周依惠欣喜的回头与齐蘅小声说道,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终于能见到你的“齐璋哥哥”了。”见状,她做了一个无奈却又宠溺的表情。
“祖母母亲日安,韩先生日安……齐璋哥哥日安!”周依惠拉着齐蘅依次向眼前的各位道了安。
“韩先生?”齐蘅朝着左侧座位上的人看去,那人身着一身偏灰的长袍,倒是于今日自己这一身相像,对方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用口型说着“好久不见”,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当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与对面近在咫尺的重合时,齐蘅的心止不住地颤了一下。
到入座时,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阿蘅?今日饭菜不合胃口吗?”周依惠朝齐蘅小声说道。
“啊!没有啊。”
许是周府秉承着食不语的原则,早膳在一片祥和中过去了。
吃完早膳后,齐璋便与韩枕云离了席,在韩枕云经过时,齐蘅还不着痕迹的偷看了他一眼。
“阿蘅,刚刚在桌上都忘了向齐璋哥哥介绍你。”周依惠后知后觉,颇为懊恼的说道。
“这有何妨?之后再认识也不迟……依惠啊,那韩先生是何许人也啊?”
“韩先生?是齐璋哥哥的好友兼门客吧,我之前听到他喊齐璋哥哥东家,不过,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好,就像我们两一样。”
“这般啊。”
“怎么了?”
“无事,就是问问,有些好奇。”
周府虽不是什么极为显赫的宗府,但到底也是出过皇亲国戚的,这规模是只大不小的。这样一个小簪子在这样一个大府邸中丢失,要想找回,似乎也是有些困难的。心诚则灵,这簪子总会找着的,齐蘅心里想着。
齐蘅正极为惆怅的望着天上的云,云随着风的侵扰飘着,她也丝毫没发觉一旁正有个人从墙上一跃而下。
“ 郡主,回府吧,薛公公送东西来了。”
“唔!”
猝不及防,齐蘅被吓了一跳,而后似乎又觉得好笑,微微抿嘴,转过身看向霍幸安。
“幸安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抱歉。”
“也是,刚从苏州回来,还没正式的给爹爹请安。对了幸安,阿爹那日找你去做何事啊?可方便说?”
“郡主若是想知道,我都告知与您。”霍幸安一脸诚恳地回答道。
“这样啊!什么都说?幸安如此相信我啊。”
齐蘅略显调侃地望向霍幸安,用手拉拉他的衣袖。而霍幸安似乎极为认真,回望她,一字一句虔诚的说道。
“郡主于我而言,不是外人。”
齐蘅似乎愣了一下
“嗯……薛公公何时到?不能让他等急了……我们先去与他们拜别吧……”
“郡主走错了,正厅大抵是这边吧。”
再拜别周府众人,尤其是看向周依惠恋恋不舍的眼神后,齐蘅带着一言不发的,似乎在生闷气的霍幸安离开了周府。
周府与宁王府距离不远,坐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郡主!您回来了!宫里的总管公公来了,正与王爷在前厅呢。”
“嗯,祈喜,多谢了!”
站在门前的祈喜听到小郡主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由得欣喜。
齐蘅总是能记得府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前厅里的气氛安静祥和,薛公公此次前来是替皇帝办事,来给齐蘅赏赐,皇帝还为此拟了一道圣旨。这等庄重,宁王府的人都到齐了,唯独圣旨的主人公还迟到了。
“宁王府的茶不愧是一等的,倒是喝了一杯消磨时间也是可以的,不过没赶上好时候,我还要回宫给万岁爷复命呢,不知这小郡主何时才到啊?”
“蘅儿贪玩,已经命人去唤了,只得让薛公公你稍等片刻。”
薛公公朝宁王方向恭敬的俯了俯身。
“这是自然”
“见过阿爹!见过薛公公,蘅儿来迟了,莫怪莫怪啊!”
宁王看向齐蘅方向,用眼神示意她落座。
“几日不见郡主,郡主越发的明媚了。”
“多谢薛公公。”
“此次前来,咱家是负万岁爷的命令,给小郡主带来一道圣旨和御赐之物。不过陛下说了,圣旨郡主直接拿了就好,不必搞的如此隆重,就是,万岁爷念着郡主您往后也要多多去宫中看望陛下。”
“那还请薛公公替我谢谢舅舅,就说我很喜欢,我会多多去看他的!”
“ 蘅儿,礼数。”
宁王坐在一旁,略显严肃。
“啊,替我谢谢陛下。”
齐蘅见状,忙改口道。
在府中的下人接过三大箱子后,薛公公也识趣地借此离开,在转过身前,还朝齐蘅礼貌地点头微笑。
“薛公公,我送送您!”
“郡主,陛下最近似乎在忧心您的婚事,老奴只是随口一提,郡主可别怪老奴多嘴啊。”
“啊?婚事……”
“ 郡主别烦心,万岁爷看待您就像是他的亲生子嗣一般。这选择权啊,还是在于你。”
“舅舅待我确实很好……”
“还有一事,景王殿下回京,陛下赐了东郊的锦园给他,作为景王府。在三日后,还将举办花会,为那景王殿下介绍这京城中的名门贵女。”
齐蘅极为认真地听着这些话,但似乎抓错了重点。
“东郊锦园?舅舅赐了那景王东郊锦园?”
“嗯……确有此事”
“罢了……是我不配拥有了。”
“郡主哪里的话......”
这一番话,薛公公想到了许久之前齐蘅向着皇帝借东郊锦园的场景,大抵是因为之前西郊的府邸因为齐蘅的种种破坏被毁,吸取了教训。所以无论齐蘅怎样撒娇卖萌,皇帝都坚定立场。毕竟,狠下心来拒绝一次和永无止境的花重金修缮府邸,作为一个明君,他还是分得清的。
“此次花会,陛下想着让您也参加,所以,特地让老奴带人前来告诉您一声。借着花会与那景王殿下认识认识。“
”原是这样,还请薛公公告诉舅舅,就说我会去的。那我便不远送,薛公公一路平安。“
” 借您吉言。“
【周府】
翌日,春光和煦。
周依惠小跑进周家老太太的屋子中,屋内,老太太正专心地翻阅着书籍。只是侧耳一听,心下了然。
依惠走进老太太身旁,作势蹲下,将身子伏在老太太臂弯处,两只手轻锤着老太太的肩膀。
“祖母~”
老太太一脸宠爱的望着周依惠。
“有事求祖母?”
“没有,我就是想祖母了。”
“想我。”
“祖母,您听说了吗?皇上给齐璋哥哥修缮的院子修好了,要在新院子里面办赏花会,京城数得着的闺秀都请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你母亲去即可,你就不必去了。”
“啊,为何啊。母亲都同意了,祖母~”
“ 她懂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听了这番话,周依惠撇撇嘴,似有些落寞。不过转头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轻拉着周家老太太的手,一边左右晃着,一边说。
“祖母~阿蘅好像也去呢,若是我不去,她肯定会感到无聊的。祖母~你就让我去吧~祖母~你对我最好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祖母~”
在周依惠的一顿撒娇下,周家老太太只好一脸无奈地答应她。
“ 罢罢罢,真是拿你没办法。但是,你要记住,你去,只是赏花,少与那些公府小姐们掺乎朝政之事,尤其是贺家!记住了?”
“我记住了,谢谢祖母!那我先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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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其下子嗣共有三人,齐瑁,齐镰,再就是齐蘅。其中这齐镰是庶出,虽才学出众,却因身份而不受重用。表面上隐忍,对自己的哥哥齐瑁毕恭毕敬。背地里却极其瞧不上他,时常暗处给他下绊子。
齐瑁呢,虽是这宁王府的嫡长子,却没将这重心放在继位上,时时出去寻花问柳。
若要各个介绍,那得怎样形容齐蘅呢?
说到齐蘅,大抵是这满京城的名门贵族都略有耳闻。样貌出众,品学兼优,为人谦逊有礼节。要真挑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大会于人打交道,倒不是不会,许是不敢。但到底是宁王府的郡主,齐蘅若不主动去,有的是人赶着来巴结。只是,真心换真心,齐蘅在这方面也是有些个特别的法子。
宁王府一般极少人来做客,所以如无要事,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更甚,可以用冷清来描述。
一般无事,齐蘅大都在自己的房中或府里的揽辉亭。
揽辉亭是建在略高处的,清风拂过,鸟语花香,是个独处的好去处。
齐镰在听闻景王府办花会的事情后,便去了揽辉亭寻齐蘅。
“郡主,有人来了。”
霍幸安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往这儿来。
“噢!那得赶紧把这些收收。”
“蘅妹,你果然在这里。”
齐蘅闻声,转头一看,来的人正是自己的二哥,齐镰。
“二哥?嗯,可是有事找我?”
“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着给你一个东西。”
“ 郡主,我先走了。”
“啊?好……”
“听闻蘅妹明日受邀参加那景王府的花会,二哥便想着将这个送给你。”
齐镰从袖口处拿出一个锦布包的东西,将它递给齐蘅。
“这是二哥之前出远门时寻到的一块上好的玉石做成的玉佩,想着你会喜欢,便拿过来送给你,你瞧瞧。”
齐蘅双手接过,小心地揭开布包,从中露出了一块青绿色的玉佩,中间还镶着一枚可以转动的珠子,想来也是个名贵的玉石什么的。
“噢!好看的紧。哥哥当真送给我!?”
齐蘅面露欣喜。
“本就是送你的礼物,你若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谢二哥!”
“ 郡主郡主!依惠小姐来了!”
“见过二少爷。”
本是欣喜来通报周家小姐来拜访的絮儿在看到齐镰的一瞬间立马变得恭顺。
“ 嗯,如此,蘅妹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二哥不打扰了。”
“那……二哥再会!”
“依惠现在在何处!”
“依惠小姐先去小姐您的房间了!”
“嗯,那我们快去,莫让她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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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惠!今日如何想着来找我啦?”
“阿蘅!祖母同意让我去齐璋哥哥的花会啦!明日我一定要打扮的好看一些,让齐璋哥哥多多注意到我!”
“依惠不着重打扮也很漂亮,明日,你一定比那花会的花朵还要好看!我只看你,谁还会注意那些花呢!”
“阿蘅莫要逗我,那明日我来寻你,我们一起去好吧?”
“自然可以。”
“那……再带上兰雅可以吗?我们三个人一起,兰雅一直说很想和你成为好朋友呢!”
“兰雅?贺兰雅?”
“对啊。”
“ 嗯……都依你。”
其实对于花会什么的,齐蘅是不大感兴趣的,她觉得花会无非就是带着某种目的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儿,聊着一些揶揄无实心的话,可这次毕竟是自己的皇帝舅舅下了诏书的,任谁也不敢拂了他的意思。
“罢了,就当是去看看那与自己无缘的东郊锦园吧。”齐蘅暗暗感叹道。
“小姐!絮儿可否进来?”
齐蘅回过神,答应了一声便坐在了床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动着自己的衣裙。
“小姐!我与滦儿她们理了理那陛下赐的物件,衣裙有一十二件,都是些摸着都觉得舒适且贵重的缎子呢,陛下对您可真好,还有好些珠宝首饰,您都不知道,那一打开还闪闪发着光呢!……小姐,絮儿看您有些不大愉悦呢,小姐怎么了,您这样絮儿会着急的……小姐~“
”好啦絮儿,我没事,只是在想花会的事,那些东西都收着了吗,衣裳帮我挑一件花会穿好了,嗯……就银色的吧,若是没有就按你的喜好好了,还有那些首饰什么的,如若喜欢,就挑个几件去,和滦儿她们都说一下,嗯,帮我去二哥那拿些新的宣纸吧,我去书房了。“
”好的小姐!我现在就去!“
花会之日,晴空万里,倒是一个适宜赏花的好日子
早些时辰,齐蘅便坐在前厅等待父亲和自家哥哥等人一同前往景王的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