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轻小说 > 尘纾
本书标签: 轻小说  完美女主  言情纯爱 

花妤日记《二十一》

尘纾

第二日上午,宋祁的手机铃声划破花店的宁静,是李金打来的。他说他和高小雨回国了,更让人欣喜的是,他成功戒了酒,想要在记忆花园办一场小型演唱会。宋祁挂了电话转头看我,眼里满是笑意,我笑着点头,当然是同意的——那片花园,本就该盛满歌声与故事。

记忆花园的黄昏比别处来得早些,夕阳像融化的蜜糖,泼洒在每一寸草木上。守园人把怀表挂在铁线莲藤蔓上,表盘折射的夕照在草坪投下细碎的光斑,晃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李金站在由旧钢琴改造的舞台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吉他斜挎在肩上,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的爽朗。

“第一首歌,给十年前偷渡黑胶唱片给我的男孩。”李金拨动吉他弦,清脆的声响漫开,琴箱里飘出薰衣草干花的气息,混着晚风,格外温柔。前奏响起时,我微微一怔——这正是我和宋祁在养老院录过的林爷爷的手风琴旋律,此刻被改编成带着潮汐感的慢板,多了几分岁月的悠长。

我坐在野餐垫上,指尖摩挲着齿轮戒指,琉璃珠随旋律明灭,像是在应和着节拍。当李金唱到“你眼底的火焰烧穿所有防空洞的夜”时,我的心脏猛地一颤,下意识抓住宋祁的手——歌词里那个用报纸折头纱的新娘,分明是陈奶奶年轻时的模样。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此刻都化作音符,在晚风里轻轻流淌。

“接下来有位特别来宾。”李金笑着指向人群,守园人怀表叮当一响,像是某种暗号,瞬间,所有铁线莲同时褪去紫意,变成婚礼捧花的白色,圣洁又浪漫。“听说有人想用歌声换我的黑郁金香种子?”

宋祁被众人推上台时,脚步有些慌乱,皮鞋差点踢翻旁边装精油的琥珀瓶,惹得台下一阵善意的哄笑。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里满是温柔。他清了清嗓子,刚拿起话筒,背后的大屏幕突然亮起,投影出我们花店的故事本,最新一页画着穿恐龙睡衣的小女孩和她光头的母亲,那是我们不久前记录的、关于化疗病房里的温暖小事。

“《我喜欢你时的内心活动》,”宋祁对着话筒说,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紧张的沙哑,“给所有在化疗病房跳舞的白细胞。”

他的歌声不算惊艳,跑调了三次,破音两次,可每一个音符都透着真诚。当唱到“你知道吗?今天的消息,说一号公路上,那座桥断了”时,我看见养老院的林爷爷正牵着失智老伴的手,跟着节奏轻轻摇晃,老太太的脸上带着懵懂的笑意,像个孩子。李金突然加入和声,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把最后一句“会修一年吧,一年能等吗?”唱得近乎哽咽,台下不少人红了眼眶。

轮到我上台时,脚边的天竺葵盆栽突然集体转向我,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加油。我没选准备好的《薰衣草》,而是手指轻敲话筒,声音清亮而坚定:“《唯一》,给天文台后面那丛没来得及开花的夹竹桃。”

前奏响起的那刻,我看见穿旧毛衣的男生从后排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是胡子豪的朋友。我的声音像浸过精油的丝绸,温柔又带着一丝怅惘,当唱到“独自在无人演出的黑夜”时,守园人怀表里突然飘出十七岁少女的轻笑,清脆又明亮——原来是那支绣球花改造的录音笔,不知何时偷藏了胡子豪在花店门前的自言自语。那一刻,风停了,雨似乎也蓄势待发,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像是在完成一场迟来的告别。

演唱会结束前,天空下起了太阳雨,雨滴落在脸颊上,凉丝丝的,却带着暖意。李金弹着钢琴唱最终曲时,我悄悄起身离开人群,心里装着太多情绪,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宋祁发现我不见时,应该是慌了神的,我能想象到他四处张望的样子。

我在记忆池塘边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雨滴落在水面,晕开一圈圈涟漪,像是写满了环形密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回头,撞进宋祁担忧的眼眸里。他没说话,只是快步走来,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我们抱着彼此,湿漉漉地接吻,尝到了雨水的清甜、歌词的怅惘,还有铁线莲花粉的淡淡馨香。

回程的出租车后座,李金塞给我们一包种子,黑色的种皮透着神秘的光泽。“会开出血色音阶的花。”他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车载电台正播放点歌节目,突然插进一段老磁带录音——防空洞里,少女用报纸头纱摩擦麦克风的沙沙声,还有隐约的钢琴声,那是陈奶奶和她爱人的青春。

花店门口,穿恐龙睡衣的小女孩蹲在台阶上,看见我们回来,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她举起手里的玻璃罐,眼睛亮晶晶的:“我把妈妈掉的头发编成五线谱了!”月光下,那些银丝缠绕在罐子里,确实闪烁着音符般的弧度,美得让人心颤。

宋祁摸出口袋里的黑色郁金香种子,它们被小心地夹在《命运》的草稿本夹层里,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希望。

第二日一早,宋祁便去城东进货,顺便找李木子聊天。我留在花店整理那些故事本,指尖划过每一页字迹,心里满是安稳。可没过多久,宋祁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比平时低沉。出租车在第三个红绿灯口停下时,雨刮器突然划出一封电子邮件的投影,我眯起眼,看清了市政厅鲜红的公章——那是一份关于花卉市场违章建筑整顿的通知,附件照片里,我们的花店被画上了刺眼的红圈。

“师傅,麻烦调头。”宋祁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可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压抑,仿佛手指正掐进掌心,忍着翻涌的情绪。

我挂了电话,低头摆弄着小女孩给的玻璃罐,发梢的水珠坠在罐身上,像五线谱上突然休止的音符,心里的安稳瞬间碎了一地。

等宋祁赶回来时,花店所在的巷子已经挤满了城管车辆,旋转的蓝光把雨丝照成断裂的琴弦,刺得人眼睛生疼。隔壁粮油店老板娘撑着伞跑来,脸上满是惋惜:“午后就来贴封条了,说你们占道经营...”她的声音突然噤声,因为我蹲下身,从排水沟里捞起半朵被碾碎的蓝玫瑰,花瓣已经残破,却依旧透着倔强的蓝——这正是宋祁送我的那枚齿轮戒指里,那朵蓝玫瑰的姊妹。

穿恐龙睡衣的小女孩突然挣脱母亲的手,冲进雨里,捡起一块招牌碎片。那是我们花店的木牌,上面写着“故事与花皆新鲜”,如今“新鲜”二字泡在积水里,油彩正一缕缕溶解,像我们此刻的心绪,支离破碎。“他们说...”小女孩把碎片贴在胸口,奶声奶气地学舌,“要改成...标准化便利店。”

就在我和宋祁站在雨里,茫然四顾时,李金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黑伞下露出半截吉他背带,身影挺拔。他踢开挡路的警戒线,大步走来,从琴箱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契,雨水打湿了1963年的钢笔字迹,却依旧清晰。“我外婆的嫁妆,记忆花园后院的工具房。”他把地契塞到宋祁手里,“够摆下你们的蒸馏器。”

宋祁摸向口袋里的《命运》草稿,纸张不知何时被雨水黏成了团,字迹模糊不清。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股勇气,忍不住笑起来,齿轮戒指在暗处划出蓝弧,带着微光:“正好给黑郁金香换个大点的花盆。”

我指向被查封的橱窗,透过雨帘,能看到里面那株天竺葵依然挺立,叶片翠绿,花朵鲜艳——原来老人买走的那盆偷偷结了籽,被风送回了旧址,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倔强地绽放着。

后半夜,我们在李金提供的工具房里支起折叠床,狭小的空间里,却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我用那张查封通知折了只纸船,放进蒸馏器冷凝管接住的雨水里,看着纸船在水面漂浮,心里默默祈祷。宋祁对着屏幕上的文档发呆,突然惊呼一声,我凑过去看,发现文档里的“命运”二字,被输入法自动纠错成了“云霓”——那是我们曾经给第一个孩子取的名字,原来输入法都还记得。

天快亮时,守园人翻墙送来一盆会变色的铁线莲,花苞饱满,透着生机。花苞在晨光中绽开的刹那,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起老磁带里的婚礼进行曲,欢快的旋律在工具房里回荡。穿列宁装的陈奶奶的笑声突然从磁带里传来,响亮而爽朗:“当年我们被赶出礼堂,不也在油菜花田里把日子过成诗了?”

宋祁吻了吻我沾着铁锈的手指,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头一颤。工具房外,市政厅新贴的告示正在脱落,被雨水泡得发软。而第一缕阳光已经爬上蒸馏器的玻璃管,那里面凝结着比以往更剔透的薰衣草精油,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像是在预示着,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上一章 花妤日记《二十》 尘纾最新章节 下一章 花妤日记《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