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亮得刺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皮上。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往鼻子里钻，混着头发上没散尽的烟火气，呛得喉咙发紧。
手臂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护士包扎的时候动作很轻，可我还是忍不住发抖。宋祁的手应该就在旁边吧？我能感觉到空气里他的气息，很沉，像暴雨前的乌云。我想开口叫他，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得耳膜发疼。
四十七分钟。我记得出门前看了眼他左腕的表，现在秒针走得肯定像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连心疼都不肯说出口。
口袋里好像还揣着早上剪下的满天星，花瓣大概已经被火烧焦了。我想起今天早晨，阳光落在花店的玻璃窗上，我指着新开的迎春花跟他笑，说那花像他皱着眉的样子，明明板着脸，却藏着点暖。现在那片金黄大概已经化成灰了，连同我的眼睛一起，被埋进了火里。
手机震动的声音很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宋祁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说的是“花妤还在抢救”。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疼，可我张不开嘴。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纱布上，凉凉的。
三年前的夏天突然冒出来，他被门框上的铁艺玫瑰划伤了手臂，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半片衣袖。我从满天星后面探出头，叫他别动，说伤口沾到花粉会感染。那时候他的眼睛真亮，像盛着阳光的琥珀。我塞给他一束向日葵，告诉他淋雨的人更需要阳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就像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连他的样子都看不见。
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心上。视神经挫伤，永久性损伤。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我不怕疼，打针的时候抓着他的手就敢闭着眼，可我怕看不见。看不见花店的花，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我们说好要一起看的世界。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来，我听见脚步声乱作一团，宋祁的呼吸好像突然停了。我想告诉他别慌，我没事，可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上个月我们一起看婚纱画册，我指着珍珠头纱跟他说，我想要那个。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没说话，眼睛里却全是笑。那时候的栀子花香气好像还在鼻尖，甜得发腻。
一颗珠子滚到我的手边，是薰衣草味的，是我串在手链上的那颗。我想起自己跟他说过，就算在最黑的夜里，也要记住阳光的轨迹，等黎明来。现在夜真的黑了，黎明还会来吗？
门开了，鹿小汶和木子的声音传进来，带着哭腔。宋祁的手终于握住了我的手，暖暖的，还是我熟悉的温度。我哑着嗓子问他在哪，他说“我在”。两个字，却像一道光，劈开了我眼前的黑暗。
鹿小汶笑着跟我说没事，就是一点外伤，过段时间就好了。我点点头，心里却像被针扎着。我问小树怎么样，木子说放心吧，小树没事。我松了口气，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小树是我在花店门口捡的流浪猫，昨天还蹭着我的脚踝要小鱼干，它没事就好。
宋祁的手很用力，好像怕我跑掉一样。我想起我们说过的话，我说要把花店开遍世界各地，他说好。我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他说谁也别想分开我们。是啊，谁也别想。
我有点累了，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我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怕。怕黑，怕再也看不见他，怕我们的约定都变成泡影。他的手又紧了紧，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抖。
睡一会儿吧，我对自己说。等我醒了，说不定就能看见阳光了。
等我醒了，我们就去遨游全国好不好。
等我醒了，一定要好好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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