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卷起蓝忘机素白的云纹广袖，抹额尾端扫过魏无羡的酒坛。那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在云雾间荡开回声时，蓝忘机负在身后的左手骤然握紧，避尘剑鞘上凝结的晨露被震碎成星芒。
魏无羡牵着小苹果往山下走，红色发带被风吹得缠绕脖颈。他不敢回头——方才转身时发带扫过眼睛的刺痛感还在，若是回头看见那人立在石阶尽头的模样，怕是要落下泪来。这具莫玄羽的身子实在娇气，他胡乱抹了把脸，仰头灌进最后一口天子笑。辛辣液体滚过喉咙时忽然怔住：这酒分明是云深不知处地窖里藏了十五年的佳酿，蓝忘机何时备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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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不知身是客
彩衣镇的枇杷又黄了。魏无羡躺在乌篷船头，看卖果女郎的翠袖拂过满筐金果。当年江澄黑着脸掏钱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荡荡的钱袋——如今倒是有个绣卷云纹的锦囊，里头碎银够买下半条街的枇杷，可那个会冷着脸付账的人，已困在莲花坞的宗主殿里了。
“公子尝尝新酒？”船娘递来粗陶碗。他笑着接过，却在尝到第三口时皱起眉。不是云梦的烈，亦非姑苏的醇，倒像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或许是缺个白衣如雪的人夺过酒坛说“亥时休，禁酗酒”，又或许缺个紫衣青年摔碎酒坛骂“魏无羡你找死”。
醉眼朦胧间瞥见岸上闪过一道黑影。魏无羡猛地坐直：“温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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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新坟旧梦长
乱葬岗的夜色比别处更沉。魏无羡踩着枯骨走向灯火处时，恍惚回到二十岁那年。温宁端着焦黑的萝卜肉丝从木屋出来，脸上沾着灶灰的模样，竟与当年在伏魔洞学煮粥的阿苑重叠。
“那些衣冠冢...”魏无羡抚过简陋木牌上“岐山温氏”的字迹，“四叔，婆婆，他们连名字都没留下。”
温宁将线香插进坟前土里：“活着的人记得，就不算无名。”这句话像根针扎进魏无羡心口。他想起云深不知处藏书阁里，蓝忘机用朱砂在古籍空白处添注的“温四”“罗婆”——那人连超度经文都为他们重撰过百遍。
夜风卷起纸钱灰烬时，温宁忽然问：“公子为何不去姑苏？”
魏无羡正挖着埋天子笑的土坑，陈情穗子扫过手背：“云深不知处禁酒。”
“可含光君为您藏了十五年天子笑。”
握笛的手倏然收紧。是啊，蓝湛那样的人，连为他私藏禁酒都做得，怎么就不会...魏无羡突然不敢深想，仰头灌进的酒液呛得他满眼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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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声动不夜天
金凌的传讯蝶撞进酒馆时，魏无羡正梦见不夜天悬崖。少年宗主的声音劈开噩梦：“大梵山有噬魂兽，伤了好多修士...小叔叔留下的法器镇不住...”
噬魂兽的利爪撕开结界时，魏无羡将陈情横在唇边。怨气如黑潮翻涌的刹那，他看见蓝忘机站在血泊里，避尘剑尖滴着凶兽的血，而自己满手黑气缠绕——与当年金麟台上百家围剿的场景何其相似。音调陡然尖锐，凶兽在凄厉笛声中爆体而亡。欢呼声未起，却见魏无羡指缝渗出血珠，陈情坠地。
“魏前辈可是旧伤复发？”欧阳子真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少年掌心贴着的地方，莫玄羽的肉身正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强行召唤万千凶尸的代价，在十六年后化作反噬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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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魂欲归无归处
小苹果驮着昏沉的主人走向不夜天。魏无羡伏在驴背上喃喃：“蓝湛...天子笑...” 断崖处的风卷起他松散的发带，像招魂的幡。当年坠崖的剧痛忽然在四肢百骸复苏，莫玄羽的躯壳发出瓷器碎裂的轻响。
魂魄剥离的瞬间，他看见蓝忘机从避尘剑上跃下。素来雅正端方的人，竟任抹额散在风里，广袖卷着山岚扑到崖边。原来幻听也会这般真切——那声裹着灵力的“魏婴”震得他魂魄发颤，就像当年在屠戮玄武洞底，少年蓝忘机为他哼唱的那支曲。
身体坠进温暖怀抱时，魏无羡用尽最后力气抓住雪色衣襟：“蓝湛...那曲子...名字...”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带着哽咽的回答：“忘羡。曲名忘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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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照影双星渡
月华穿过寒潭洞的冰棱，在蓝忘机眼睫上投下颤动的影。怀中人魂魄不稳的灵光，将他闭关三年的冰面击得粉碎。指腹抚过魏无羡眉心裂纹，金丹灵力如春溪般源源不断淌入残破躯壳——这是他在藏书阁禁室苦寻三年的续魂术，代价是折损半生修为。
“魏婴。”蓝忘机将唇贴上他冰凉额角，这是十六年来都不敢宣之于口的亲密，“当年山顶...我问灵十三载等来的重逢，怎舍得再放你独行。”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发顶蹭过他下颌：“二哥哥好肉麻...” 气若游丝却带着惯常的调笑。
蓝忘机指尖凝着的灵力陡然散乱。低头撞进盛着星光的眼眸，那人惨白的脸上勾起熟悉的笑：“天子笑...赔我...” 未竟的话语被突然落下的唇封住，寒潭水汽在他们相贴的唇齿间化作云烟。原来三千家规最末那条“禁孟浪”，终究是为此刻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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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春晓映千山
卯时的晨钟撞碎山岚时，魏无羡趴在静室窗台笑：“含光君破禁了。”他指尖点着新修订的家规玉璧——三千条下赫然添了朱砂小注：“天子笑藏于地窖西三格，魏婴可取饮，不得过三坛。” 落款是工整的“蓝忘机”。
蓝景仪抱着宗卷路过，被窗里飞出的枇杷砸了脑袋。“魏前辈！云深不知处禁抛物！”少年跳脚的喊声惊起满山雀鸟。魏无羡大笑着缩回窗内，正撞进某人敞开的衣襟。清冽檀香裹住他时，听见头顶传来叹息：“伤未愈，禁喧哗。”
“那二哥哥罚我呀？”他仰头咬住蓝忘机的喉结，如愿听见呼吸骤乱。忽然身体悬空，素帐落下时，他笑着去扯那条端整的抹额：“白日宣...” 余音被吞进缠绵的吻里。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掩住帐中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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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的咆哮响彻藏书阁时，魏无羡正用陈情挑开蓝忘机的衣带。笛孔里溢出的不成调曲子，混着某人颈间红痕，把老先生气得拂尘直抖：“忘机！家规第三条！”
“非礼勿视。”蓝忘机淡定地给怀中人系好衣襟，将陈情塞回魏无羡腰间，“叔父教训得是。” 待蓝启仁拂袖而去，魏无羡笑倒在书案上：“蓝湛你学坏了！” 蘸饱墨的笔尖忽然点上他眉心，沿着裂纹勾出火焰纹。铜镜里映出缠绵的红与素净的白，像雪地里燃起的霞光。
“好看。”蓝忘机吻着他眉间朱砂，“比当年...更好。” 未尽之言化在相扣的十指间。魏无羡望着交叠的衣袖想，这条独木桥走到黑，终究是撞进了他的月光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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