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晨雾湿漉漉地扑在脸上。天还没大亮，远处的山影像浸了水的墨团，黑乎乎的。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夜雨的潮气，踩上去有点滑。
林桂花缩着脖子，抱着胳膊站在那儿，浑身发抖。“小满，咱这不是疯了吗？才五更天，你带我来后山干啥？”她说话带着哭腔。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草绳，绕过她的小腿，用力绑紧。“这是训练开始。”我说。
“啥训练？”她往后退了一步，“咱家还有鸡要喂呢！”
我没理她，又拿出一根草绳绑在自己腿上。“今天先练深蹲，蛙跳，爬坡。”我活动了下手腕，“你要是能坚持一个月，咱们就能上学。”
“你说啥？”她瞪大眼睛，“你真当我是铁打的？我连走路都累，你还让我跳？”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做了个示范动作。膝盖弯曲，屁股下蹲，背部挺直，动作干脆利落。
林桂花撇嘴：“你这是逞能。”她扭头想走，却被我拽住了袖子。
“你不想上学了？”我问。
她咬着嘴唇不吭声。
我松开手，转身朝山坡走去。“行，你不练拉倒。反正我也不是非得帮你。”我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果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
我蹲下来，指着前面一段陡坡：“先从这儿开始。十次深蹲，二十个蛙跳。”
“你疯了吧？”她声音都变了，“这坡这么陡，我肯定摔跤！”
“摔了就爬起来。”我语气平静，“你现在摔得起，将来摔得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抗拒变成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我看着她，心里有点愧疚。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玩耍，现在却要承受这些。
“桂花，”我轻声说，“我不是逼你。我只是知道，如果你现在不练，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我怕我做不到。”
“你还没试，怎么知道做不到？”我拍拍她的肩，“来吧，我陪你一起。”
她终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开始做第一个深蹲。
动作笨拙，身体摇晃，但她咬着牙坚持完成了。做完十个，她已经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
“歇会儿。”我把水壶递给她，“喝口水。”
她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抬头看着我：“你咋这么狠心啊？”
我笑了：“我不是狠心，我是心疼你。”
她愣住了。
我蹲下身，指着她小腿上绑着的草绳：“这东西叫负重。你现在觉得它沉，可等你习惯了，你会发现它让你更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眼神有点复杂。
“走吧，蛙跳。”我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她叹了口气，跟着跳了起来。第一次跳得不远，身子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没有扶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第二次，她稳住了重心，跳得比之前远了一些。
第三次，她开始调整姿势，落地也更稳了。
“桂花，”我忍不住夸了一句，“你跳得不错。”
她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多了一丝光亮。
我们继续练习，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混着眼泪，在晨光里闪着光。
“桂花，”我看着她，“你知道为啥我要你练这些吗？”
她喘着气摇头。
“因为你以后要进部队。”我说，“那里不讲男女，只看本事。你要是想吃皇粮，就得有这个本事。”
她睁大眼睛：“你不是哄我吧？女娃也能进部队？”
“当然能。”我点头，“你外公当年就在部队待过。他说过，女孩子只要肯吃苦，一样能干出名堂。”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乐意。”
我心头一动，顺势接话：“你哥支持你上学。”
她一愣：“你骗我吧？我哥哪会帮我？”
“他昨天跟我说的。”我语气坚定，“他说只要你能坚持一个月训练，他就想办法让你进学校。”
她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怀疑地看着我：“你真没骗我？”
“我骗你干啥？”我摊手，“你哥说，你要是能练下去，他愿意教你功课。”
她咬着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趁热打铁：“你要是放弃，那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站直了身子。“再来一遍。”
我笑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训练还在继续，她一次次跳跃，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稳，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有力。
阳光渐渐洒下来，照在山坡上。雾气散了，露珠在草叶上闪闪发亮。
忽然，我听见山坡上传来脚步声。
林大山背着锄头，正从旁边路过。他看到林桂花满身泥水还在坚持训练，愣了一下，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明白，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林桂花也看见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她没有停下，而是咬紧牙关，继续完成最后一个蛙跳。
林大山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
我知道，他不会说出来，但他的态度，已经在悄悄改变。
“桂花，”我轻声说，“你刚才跳得很好。”
她擦了把汗，嘴角露出一个笑：“我再跑一圈。”
我看着她冲向山坡，心里一阵欣慰。
这只是开始，但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未完待续]林桂花跑完最后一圈，喘着粗气瘫坐在草地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泥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我蹲下来，递给她半块糖。
她愣了愣，接过去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她的眼眶又红了。
“不是说好不哭了？”我轻声问。
她咬着糖，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我……我真的能上学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她小腿上绑着的草绳：“你现在觉得它沉，是因为你还不够强。等你习惯了，你就知道，它其实是在帮你。”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手指轻轻摩挲着草绳粗糙的边缘。
“你哥昨天跟我说了很多。”我缓缓开口，“他说小时候带你去镇上赶集，你站在书摊前看了半天，舍不得走。”
她一震，抬起头。
“他还说，你偷偷用他课本上的字抄过一首诗，贴在床头。”我看着她，“桂花，你不是不想学，你是不敢想。”
她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身，伸出手：“走吧，今天练完了。明天五更天，咱们继续。”
她怔怔地看着我的手，迟疑了几秒，终于把手放了上来。
我拉她起来，她的腿还在打颤。
她忽然低声说：“你为啥对我这么狠？”
我笑了：“因为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比谁差。”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我：“那……你以后也别松手，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她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我点点头：“好。”
我们一前一后往山下走，脚下的路湿滑泥泞，但她的脚步已经比早上稳了许多。
走到村口时，天已经亮了。远处传来鸡鸣，炊烟从屋顶缓缓升起。
林桂花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后山。
阳光正好洒在山坡上，昨夜的露水还未散尽，草叶间闪烁着细碎的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幅画面刻进心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已经开始相信自己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桂花。”我叫她。
她转过头。
“明天，咱们加点量。”我笑了笑。
她瞪大眼睛：“你还真不打算放过我啊？”
我耸肩：“你不是说，别松手吗？”
她咬了咬唇，嘴角却慢慢扬起。
“行。”她说，“你狠，我比你更狠。”
我笑了。
这一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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