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卡星的冬天，冷得像是要把整个星球都冻成一块透明的晶石。
训练场的玻璃窗上凝着霜花，洛芊芊的指尖在战术图板上机械地滑动，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今天状态很糟糕——从清晨开始就头晕目眩，现在连抬起手臂都感到费力。
“芊芊？”卡修斯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你脸色不对劲。”
洛芊芊用力眨眨眼，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只是有点困。”
她不能扫大家的兴。
今天是冬至。雷伊队长早早就说过，无论多忙，今晚都要聚在一起包饺子。这是雷霆守护局不成文的传统，是寒冷冬日里少有的、能让所有人都暂时卸下战斗使命的温暖时刻。
食堂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长桌上铺着绣有雷霆纹章的桌布。盖亚正笨拙地试图把饺子捏成“战斗机器人”的形状，结果惨不忍睹；缪斯的手指灵活，包出的饺子小巧精致，在盖亚的“作品”旁形成鲜明对比；卡修斯耐心地教着一个新来的后勤机器人如何捏出漂亮的褶子。
雷伊守在锅边，水汽氤氲中，他金色的眼眸里也染上难得的柔和。
“芊芊！快来！”盖亚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朝她挥手，“看我包的‘雷霆一号’！”
洛芊芊想笑，却感觉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桌沿，勉强稳住身形：“我……先去洗个手。”
转身离开食堂的瞬间，她脸上强撑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走廊很长，墙壁上的应急灯发出冷白的光。洛芊芊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房间。头越来越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太阳穴，耳边的嗡鸣声几乎要淹没所有外界声音。
推开房门，她几乎是摔倒在床上。
冷。
明明暖气已经开到最大，她却冷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洛芊芊蜷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可寒意还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冻得她意识模糊。
恍惚间，时间倒流回很多年前。
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刺骨的冷。
破旧的小屋里，母亲躺在床上，咳嗽声撕心裂肺。六岁的洛芊芊踮着脚，用冷水浸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母亲滚烫的额头上。
“妈妈，不难受……”她奶声奶气地说，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背，“芊芊照顾你。”
母亲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满是泪水：“芊芊……是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说对不起。”小洛芊芊摇头，努力扬起笑容，“等芊芊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给妈妈买最好的药，最大的房子……”
她说得认真，仿佛只要足够努力，就真的能扭转命运。
从那天起，她开始学着做饭、熬药、洗衣服。同龄的孩子在公园嬉戏时，她在便利店打工；别人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她在病床前照顾母亲。
她从不抱怨。
因为母亲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她会趴在床边给母亲讲故事，会把打工赚来的糖果偷偷塞进母亲手心，会在深夜母亲疼得睡不着时，小声哼唱走调的童谣。
“我的芊芊……长大了……”母亲总是摸着她的头，眼泪无声滑落，“是妈妈拖累了你……”
“不是拖累！”洛芊芊每次都认真反驳，“妈妈是芊芊最重要的人。”
可是啊……
命运从不对努力的人格外仁慈。
十八岁生日前一天，洛芊芊打了两份工，用攒了三个月的钱买了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她抱着蛋糕，一路小跑回家，脑子里全是母亲看到蛋糕时可能露出的笑容。
“妈妈！我回来了！今天我——”
推开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母亲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得像睡着了。床边散落着空了的药瓶，手边放着一封信。
信纸很薄，字迹颤抖：
【芊芊，对不起。妈妈太累了，也舍不得再看你这么累。你要好好活着，快乐地活着。妈妈永远爱你。】
“妈妈……”
蛋糕从手中滑落，奶油溅了一地，像一朵在冬日里过早凋零的花。
洛芊芊跪在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她想哭，想喊，想质问为什么，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从那以后，她就很讨厌冬天。
讨厌这种能把一切都冻住的冷，讨厌这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无力感，讨厌……一个人。
——
“芊芊？”
低沉的声音将洛芊芊从破碎的回忆里拉回现实。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一张冷峻的脸。
布莱克。
他不知何时站在床边，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他的手覆在她额头上，触感冰凉——对比她滚烫的皮肤，那点凉意竟带来一丝诡异的舒适。
“你在发烧。”他的声音比平时紧绷，“为什么不早说？”
洛芊芊想回答，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轻微地摇了摇头。
布莱克转身离开房间，脚步声急促。很快他又回来，手里拿着退烧药和一杯温水。他在床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喝。”
命令式的语气，动作却异常轻柔。
洛芊芊小口小口地喝水，温水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些许缓解。她靠在他怀里，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还有那股干净清冽的、独属于布莱克的气息。
这让她莫名安心。
“大家……在包饺子……”她哑着嗓子说，声音小得像呢喃，“我不想扫兴……”
“笨蛋。”布莱克低声骂，但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无奈，“身体重要还是饺子重要？”
洛芊芊没回答。
她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布莱克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他放下水杯，用空出的手臂环住她，另一只手拉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雪花扑簌簌落在窗玻璃上的轻响。
洛芊芊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手臂环住自己的力度——不松不紧，恰到好处的支撑。
他的手掌还贴在她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持续缓解着高热带来的燥热。
她仰起脸，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总是冷冽、此刻却盛满担忧的冰蓝色眼眸。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她踮着脚尖给母亲换毛巾时的紧张小心，不是打工回来还要强撑着做饭的疲惫不堪，也不是独自面对空荡房间时的绝望寂静。
是温暖的。
是可以暂时卸下肩上重量的。
是可以……不用一直坚强的。
洛芊芊的鼻子突然一酸。
这些年，她习惯了照顾别人，习惯了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母亲生病时，她是唯一的支柱；母亲离开后，她逼着自己快速成长，加入雷霆守护局，拼命训练，努力证明自己有用、有价值、不会被抛弃。
她几乎忘了，自己也会生病，也会脆弱，也需要……被人在乎。
“怎么了？”布莱克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声音压低了些，“哪里不舒服？”
洛芊芊摇摇头，紫色的眼眸蒙着一层水光，在昏暗光线中亮得惊人。
“没有不舒服。”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就是觉得……”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布莱克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
“觉得……挺好的。”洛芊芊最终说，嘴角扬起一抹很淡、却很真实的弧度，“被你照顾……挺好的。”
布莱克愣住了。
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那种柔软出现在他永远冷峻的脸上，显得格外动人。
他见过她狡黠耍小聪明的样子，见过她倔强不服输的样子，见过她委屈红眼眶的样子，见过她战斗时专注凌厉的样子。
但这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坦率地说“被你照顾挺好的”的洛芊芊……
是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傻瓜。”他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声音里的温度，比房间里任何暖气都要滚烫。
洛芊芊闭上眼睛，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布莱克的胸膛温暖而坚实，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像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渐渐与她紊乱的呼吸同步。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完全包裹了她，驱散了冬日夜晚渗入骨髓的寒冷，也驱散了记忆里那些孤零零的、冻伤过的片段。
原来被人在乎……是这样的。
原来生病时有人守在身边……是这样的。
原来不用一个人硬撑……是这样的。
“布莱克。”她突然开口，声音闷在他胸口。
“嗯？”
“谢谢你。”
那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地砸进布莱克心里，在他冰封已久的心湖上，撞出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没说谢什么。
也许是谢他此刻的照顾。
也许是谢他三个月的疯狂寻找。
也许是谢他不顾一切从欧比组织带回她。
也许是谢他……愿意成为那个她可以短暂依赖、可以不用一直坚强的人。
但布莱克听懂了。
听懂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脆弱，听懂了那些被岁月磨出的伤痕，听懂了这句“谢谢你”背后，是一个终于敢卸下盔甲的灵魂。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食堂里的笑声隐约传来，混合着饺子的香气，飘散在赫尔卡星漫长而温暖的冬夜里。
而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中，两颗心正以最温柔的频率，慢慢靠近。
靠近到足以融化一整个冬天的冰雪。
（番外·完）
亦十四夜冬至还没有到，那就提前发吧
亦十四夜提前祝大家冬至安康，愿我的文字能像热腾腾的饺子，包裹着甜蜜的馅料，在这个最长的夜里带给你满满暖意。
亦十四夜无论此刻你是独自前行还是有人相伴，都请记得——你值得世间所有的温柔与眷顾～
亦十四夜冬至快乐吖ฅ՞•ﻌ•՞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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