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清溪坞的银杏林被秋风染成一片金红，风卷过枝头，细碎的叶片簌簌飘落，给青石板路铺了一层柔软的绒毯。青茶药庐的实践基地第二批学生刚结业，林晚跟着周教授去省里参加中医研讨会，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小院，难得清静下来。我照旧每日坐诊、煮茶，闲暇时便对着电脑整理《清溪茶药录》的外文译本，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茶药配方，日子过得平淡又安稳。这日午后，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药庐门口，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他身形挺拔，气质沉稳，手腕上的名表低调却显贵，与清溪坞的闲适格格不入。男人进门时，带进来一阵裹挟着银杏叶气息的秋风，目光扫过药庐里的药柜与茶台，最后落在我的身上，语气谦和：“您好，请问是苏景安医生吗？”我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点头应道：“我是。您是来看诊的吗？”
“我叫沈聿，”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磁性，“是一家健康产业公司的负责人。偶然看到关于您茶药养生的报道，特意来拜访，想请教些茶药结合的思路，也想尝尝您调配的陈皮普洱。”我愣了愣，转身从茶炉上取下温热的公道杯，给他斟了一杯茶汤：“请坐。谈不上请教，不过是些贴合山野生活的小法子。”沈聿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让我心头微微一颤。他低头呷了一口茶，眉眼弯起：“果然名不虚传。陈皮理气，普洱暖胃，口感温润不腻，比我喝过的那些天价养生茶实在多了。”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他说自己的公司做健康产业多年，见多了华而不实的噱头产品，反倒觉得这种扎根民间的茶药配方，才是真正能惠及大众的良方；我说自己守着一方药庐，不过是想着让中医融入寻常烟火，让治病养生变得简单些。从茶药的配比，到中医的传承困境，我们竟有说不完的话，窗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日头渐渐西斜，都未曾察觉。往后的日子里，沈聿成了青茶药庐的常客。他不再穿西装，换上了轻便的休闲装，每日准时出现在药庐门口。清晨跟着我上山采药，笨拙地学着辨认金线莲和车前草，偶尔还会被带刺的藤蔓勾住衣角；午后便坐在小院的石桌旁，看我给病人诊脉、调配茶药，遇到忙碌的时候，还会主动搭把手，帮着给老人搬凳子，给哭闹的孩子递山楂糖。镇上的人渐渐熟络了他，民宿老板笑着打趣：“苏医生，这沈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的你哦。”我嘴上嗔怪老板多嘴，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那日，我带着沈聿去半山腰的茶寮喝茶。老寮主泡了一壶珍藏的老白茶，茶香袅袅。沈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语气认真得不像平时：“苏景安，我见过很多商业场上的浮华，也试过很多所谓的养生之道，却只有在你这里，才尝到了人间烟火的滋味。我想把你的茶药配方推广出去，更想……往后的日子，都能喝到你煮的茶。”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而是一枚用檀木雕刻的小牌子，上面刻着“青茶药庐”四个字，还坠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秋风卷起银杏叶，落在石桌上。茶杯里的茶汤温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我望着他眼中的真诚，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医者不仅要医人，也要懂得拥抱自己的生活。
“推广茶药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我轻声开口，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枚檀木牌子，“至于喝茶……一辈子的茶，你确定要喝吗？”沈聿笑了，伸手轻轻拂去我发间的落叶，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何止一辈子，三生三世都不够。”那一刻，满山的银杏叶仿佛都在为我们欢呼。林晚从省里回来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苏老师，你这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啦。”我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年底的时候，沈聿的公司和青茶药庐正式达成合作，还在清溪坞建了一个茶药研发小院，专门用来改良茶药配方、研发便携茶包。小院的墙上，挂着沈聿亲手写的字：“茶药同源，医者仁心”。除夕那晚，我们和民宿老板、老木匠、孩子们一起，在青茶药庐的小院里守岁。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青石板路，照亮了“青茶药庐”的招牌，也照亮了我和沈聿相视而笑的脸庞。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我望着漫天的星火，忽然觉得，原来最好的生活，不过是守着一方药庐，煮一壶茶药，身边有良人相伴，眼前有烟火人间。茶香袅袅，情意绵绵。清溪坞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我的故事里，从此多了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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