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璇玑的脚步声消失在石阶尽头，静室里只剩下松风穿窗的轻响。昊辰打开木匣，指尖抚过那枚被锦帕裹着的碎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像触到了某种蛰伏的暗流。
他缓缓阖上眼，三界星河仿佛在眼前铺展开来——战神历劫本是定数，关乎三界气脉流转，容不得半分外力干涉。可那九世纠缠的天帝之子，偏带着记忆破了轮回的规矩；这第十世更蹊跷，妖魔扰劫、坠忘川河、六识被拆作碎片，连战神本源之力都被封入其中，偏在此时，那枚碎片又随禹司凤的出现而现世。
“一环扣一环，倒像是算准了每一步。”昊辰低声自语，指尖在碎片上微微用力。
是谁有这般能耐，既能动战神的六识，又能引天帝之子破劫？是想借战神之力搅乱三界，还是想借这历劫的幌子，重塑某种秩序？那藏在暗处的手，把碎片散落在未知之处，又让禹司凤的出现与碎片现世绑定，分明是想让这两人的命运再次缠绕，逼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某个预设的终点。
他睁开眼，眸底已无半分温和，只剩属于帝君的锐利与沉凝。战神历劫不稳，三界气数便会动摇，这背后的阴谋，绝不止针对一人一世那么简单。
“想借她的手掀风浪？”昊辰指尖在木匣上轻轻一叩，声线冷了几分，“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他将木匣锁好，起身走到窗前。旭阳峰的云雾在脚下翻涌，像极了三界潜藏的暗流。不管那背后是谁，敢动战神，敢乱轮回，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方才璇玑说要先打牢根基时，眼里的清明与笃定，倒让他想起千年前那个在南天门练剑的身影。那时的战神只有杀伐之气，如今历劫归来，添了凡人的鲜活，反倒多了份通透的韧性。
昊辰望着远山，眸色渐缓。也好，让她慢慢走，慢慢学。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他来挡便是。
静室的窗棂刚掠过一阵松风，昊辰屈指在案上轻叩，金光一闪，门外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司命掀帘进来时，青衫上还沾着些微云絮，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帝君唤属下，可是有新差事？
昊辰指尖点了点案上的木匣，眼底漾着浅淡的光：“确实有桩事，得你这双能看透三世书的眼去瞧瞧。”
司命凑近了些，见那木匣里的碎片隐隐泛光，挑眉道：“这不是今日秘境里冒出来的物件？听说与战神姑娘颇有渊源？”
“你消息倒快。”昊辰抬眸，“离泽宫那个禹司凤，你去查查。他自落地至今的行止，进秘境前后的动静，哪怕是路边捡了片落叶，都给我记下来。”
司命摸了摸下巴，笑得眼尾起了细纹：“帝君是觉得，这碎片现世，与那位脱不了干系？”
“九世都能寻着她的踪迹，如今刚露面，碎片就跟着冒头，”昊辰指尖在匣面划了圈，“你不觉得，这步调也太齐整了些？”
司命嘿了一声：“说起来，当年还是天帝开口，允了那位入劫，说是历劫能化执念。如今瞧着，倒像是把俩人的命缠成了一根绳，牵一牵，另一头就非得动不可。”
昊辰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语气轻淡：“去查查那根绳是谁在牵。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摆棋，总得看清棋路才好落子。”
“得嘞！”司命拱手，转身时脚步带风，“保准查得明明白白，连他小时候偷摘了哪家的果子都给您报上来！”
帘子落下，静室里重归安静。司命刚踏出门槛，昊辰便往后靠在椅背上，对着屋顶的梁木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几，敲着敲着，思绪就飘回了千年前的战场。
那会儿仙魔打得天昏地暗，两边都熬得快撑不住了，偏偏魔煞星横空杀出，跟捅破了堤坝似的，魔族瞬间就涌到了南天门下。他正提着剑想跟对方拼命，回头却见天帝带着小殿下已经登上了凌霄殿的飞舟，临走前只撂下句“顺其自然，万物自有缘分”。
缘分？兵临城下了谈缘分？
昊辰失笑，指尖捻起那枚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回了神。那会儿天帝那位魔族妃子刚叛逃不久，带着仙族的布防图，直接把魔煞星引到了软肋上。要说天帝心里没数，他是不信的。可偏偏在最要紧的关头，这位恩师带着儿子先走了，留他跟一群残兵硬扛。
如今想来，璇玑说的那些“巧合”，倒像是照着千年前的剧本再来了一遍——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有人看似置身事外，却总在最关键的地方“缺位”。
昊辰立于窗前，望着云海中浮沉的旭阳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木匣的棱角。
千年前，南天门的月华总落在天帝授业的玉案上，恩师执起他的手，教他辨三界星轨，识气脉流转，说“帝君之责，在护不在杀，在安不在争”。那时的天帝，袍角拂过星辰，目光温和如春风，是他心中三界秩序的定盘星。
授业的时光刻在骨血里，敬重二字，从未因岁月褪色。
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位教他“万物有度，过则为灾”的恩师，会是布局之人。可职责二字压在肩头，像千钧石——他是三界帝君，不是只知尊师的弟子。战神历劫牵系三界气数，任何一丝风险都不能轻纵。
木匣里的碎片似有感应，透出微弱的震颤。昊辰闭了闭眼，将那些过于尖锐的揣测压下去。或许，恩师当年的退走真有隐情，或许，让天帝之子入劫真是为了度化璇玑，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他多虑。
他宁愿相信这些“或许”。
转身时，袖中的木匣硌着掌心，提醒他不能沉溺于念想。无论恩师是否牵涉其中，他都必须查下去——不是为了印证什么，而是为了守住恩师曾教他守护的三界。
只盼着最后揭开的，不是那个他最不愿见到的答案。
风穿过窗棂，吹动他衣袍的一角，像在无声地应和这份沉重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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